宋有成登时怔住,话说得并不隐晦,旁人听不出来,也不解,但宋有成怎么会不明白。他脸色苍白,唇色全无,甚至连身体都是冷的。厢房里有炭火,他一点也觉察不到暖意。
冷,是冷进心底的冷。
他怔怔坐着,对面是他的同窗好友,也是他自小就嫉妒的人。虽嫉妒,但却是将军之子,自知比不上,就学着古人的忍辱负重,和他做了好友,为濒临死去的宋家带来商机。直到云照的出现,才让他不想忍了。
他先留意到云家姑娘,是因为她的个性跟别家姑娘全然不同。再后来他发现,陆无声喜欢她,后来他发现,他也喜欢她。
嫉妒、怨恨,在他心里渐渐筑起高楼,终于在某一天,轰然崩塌了。
他想,就算他得不到云照,也不想看见陆无声成为她的丈夫。她嫁给谁都好,就是不能嫁给陆无声!身为将军之子,他什么都有,那没有一个女人,又能如何,就是不能让他的人生十全九美。
但他苦心布下的陷阱,这么快就被他们拆穿,还当面羞辱他。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抹了一层灰白,犹如死人的脸,毫无生气。
“我和你的同窗情义,就此断绝。你模仿我的字迹给云照写断交,那封断交,我还给你,信中所说,就是今日我对你所言,信中含义,只取一句——断绝此生往来。”
宋有成怔了怔,终于抬头看他,见到他无所谓的神情,心头怒火突然就如火焰喷涌,几乎是跳了起来:“你为何不难过?你的好友捅了你一刀,你为何不难过?你不是很看重你我之间的交情吗?你不是曾说我是你的挚友吗?那为何我这样对你们,挑拨离间你们,你却不见丝毫愤怒?”
陆无声微微抬了抬眉眼,云淡风轻道:“你不配。”
宋有成猛地一怔,自尊心瞬间被击垮。他踉跄一步,跌坐在凳子上,像是无魂之人,半晌没有动弹。
疼。
疼得很。
不是做梦。
云照往后退了两步,倒身躺在藤椅上,闭目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骂了一句。
她竟然重生了!
重生这种东西,她只在上瞧过,憋屈一世,便得了机会重来一世。
她向来不屑这种事,可没想到被她不屑的事,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云照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因为她上辈子非但活得不憋屈,还活得异常潇洒!
比如她出身富贾之家,从小吃喝不愁。别的孩童弹的是石头,她弹的是金珠;别的孩童压岁钱是几个铜板,她的压岁钱是每年一间地段极好的铺子。又比如……
钱财的事姑且不说,那说大宅事的话,她也是潇洒极了的。
比如她爹只有她娘一人,并没有姨娘弟弟妹妹会来捣乱。她是家中独女,备受宠爱。祖父祖母不嫌弃,爹娘也不嫌弃。吃喝玩乐,山珍海味,她都满意得不行。
这样一想,云照顿时觉得憋气。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被老天爷看中,要她重生的?
想来想去,她终于缓缓睁眼,明眸在月色下亮如皓月。缓缓松开手,一颗不过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与月色相映。
难道……
是因为与陆无声的事未了?
想到这遥远的名字,又想到与他之间的陈年往事,云照才觉得唯有这个可能。
陆无声是大将军之子,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也极赞同他们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他。
陆无声有多喜欢她她不知道,但当年两人因误会分开,十年后再见,她未嫁,他未娶。
重逢那日,她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当年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他却死了,而她也在他死去的当晚回到了十年前。
云照想着,翻了个身,握着儿时他送的小小夜明珠,眉头紧拧,想着那个男子,睡意渐起。
天穹云雾消散,隐入云端的银月露了尖,垂挂空中,与星光懒懒交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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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的云照没有被冷醒,房中有个大火炉子,添足了柴火,烧得满屋如春温暖。哪怕她在藤椅上睡了一晚,也不觉得冷。只是起来时腰酸背痛,像昨夜去扛了百八十斤的大石块。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下人为她穿衣梳理,一切都好似没变——除了年龄,整整小了十岁。
洗漱穿戴好,她就去跟祖母爹娘请了安,再同他们一起用早饭。
云家是富贾之家,但吃喝用度并不奢侈。只是今日不见早点,等了一会,下人才端了几碗粥来。云照一瞧,碗里尽是花生杏仁米这些。她皱眉问道:“腊八粥?为什么喝腊八粥?”
云老太太笑道:“傻姑娘,今日是腊月初八呀。”
云照恍然,云夫人摇头笑笑:“你呀,日子都过糊涂了,你这个模样,陆家公子哪里敢娶……”
“咳!”
她话没说完,云老爷就重咳一声。云夫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便不提了。云照秀眉微蹙,这才想起来,十四岁的她,在腊月初一那日,和他闹掰了。她回到家就将他的东西全部扔了,还跟爹娘说,再不许提他的名字,否则她就离家出走。
以前的自己当真幼稚任性,云照的脸一红,当做没听见。
只是本来两人约定等她年后及笄,他便来求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