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邑城很大,不过一阵粗略的巡视,便足足逛到了天色见黑。
此际城中开始宵禁,白日里闹热的城市顿时安静下来。王耀没有多留三人,他给三位新收的贤才良将都布置了相应的任务,沮授几人很实干,后半截路上一直在思索公事,也没有吃饭唠嗑的心思。
日后有的是时间联络感情,不必急于一时。不出所料,一回到刺史府中便得知有许多客人正在等候,趁夜前来送礼的官员多到连偏堂都坐不下了,无奈之下部分官阶较低的只能立于院落闲聊。
“听王刺史这么说,是既往不咎的意思?还是初来乍到安抚人心的手段,待到时机成熟再算旧账?”
“我看是有这么个可能,王刺史还没上任就杀得人头滚滚,待他坐稳大位岂还有我等的活路,不如早些告老还乡,或许看在我等家族的情面上,刺史还能手下留情,不然张和便是我等的下场!”
“危言耸听!那张和做的事难道不该杀么?你我不过贪些小财,又不是甚么大事,哪里就到那般地步?且安心,义公向来说一不二以诚信著称,说了只要就此收手绝不追究,我等就无需慌乱。”
“诶,几位大人说道这些毫无意义,我等不过砧板上的鱼肉,是存是亡全看王刺史心中念想,左右不了的事情又何必去想,走一步看一步罢。”
刚刚步入府衙,王耀便瞅见堂外院落站着一大票官员,许是等得无聊,便相互低声议论着。
有人淡然有人惆怅,有人平静有人忧愁,显然视自己为洪水猛兽的不少,但觉得他会遵守承诺的还是占大多数。
这很正常,毕竟自己号为义公,亲口说出的话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啊,使君来了!”
“职下拜见王使君!”
“刺
史大人忙到这么晚才回府,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呐,迎来使君,我冀地百姓可有福了!”
“是啊,周主簿所言有理,迎来王使君,我冀地定能重现昌荣!”
眼尖的官员瞧见正主到来,当即躬身作揖,不留余力的大声吹捧着,尽全力表现出恭敬姿态。
霎时间原本繁杂喧嚣的院落只剩下恭维之声,这些昔日在冀地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全都弯下了尊贵的腰杆。这没办法,乱世之中拳头大就有理,更别说拳头大还名声好,王耀根本就没有破绽和弱点,就算是狠心将他们全部撤下问罪,外人也不会觉得是义公乱使权威,而是这帮被处置的官员罪有应得。
很多时候有个好名声完全可以颠倒黑白,何况他们这一众官员本就是黑的。
“怎么能让诸位大人站着等呢?堂堂刺史府,连几张椅子都没有?”
厉声斥责侍从,王耀还是很给面子,他朝一众官员微笑颔首,又严令侍从寻椅子来给他们坐,这才大步踏入堂中。
官员前来送礼,这礼是肯定要收下。既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又是白来的钱不要白不要,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步入厅堂,地位较高些的官员早就在此等候多时,见王耀到来登时齐齐起身,行着礼露出拘谨而又敬畏的笑容。
王耀也没心思再逐一应付,一天巡视下来他倦乏了,稍微颔首致意便径直入了内室,叫侍从逐一呼唤众官前来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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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治中从事郑平拜见王使君!使君为我冀州平定乱賊,一路车马劳顿甚是辛劳,而上官操劳便是下官无能,职下有罪!特此奉上银钱百万做以赔罪!”
私密的内室中,王耀品着春末的新鲜茶水,以耐人寻味的目光望向第一个进来的官吏。
治中从事可不是小官,乃是刺史之佐官,负责诸曹的管理。
这职务不低,但分工上却与财政没有直接关系。可就是这样一个管理的佐官,居然能奉上百万钱的见面礼,可想而知冀州是腐败到了何种地步。
见王耀望来却不说话,郑平神情一变暗道不好,但也只能垂头不语。
好在凝重的氛围没有维续太久,就在郑平额头上沁出冷汗之际,王耀终于开口了,然而这话却叫他心沉到了谷底,又略微感到一丝轻松。
“治中从事乃是刺史佐官,必当由本侯亲信担任,你自己请辞罢。”
张了张口,郑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应下,像王耀这种实权刺史断然是不会放任无能之辈担任要职,而这话的潜意思就是请辞后再不追究责任,过往敛来的钱财足够他富裕过完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