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傍晚,残阳西沉。
苍茫的号角从远方响起,城外疲惫不堪的贼军当即松了一口气,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经历一日血战,这首批投入的先锋部队已经伤亡过半,士气低迷。
尽管他们勇猛无畏,可晋阳城就仿佛深海中傲然挺立的陈年礁石。任凭风吹雨打,任由巨浪侵蚀,它自巍然不动。
三万六千人,已经超过守军总数。可这么多兵力,折损整整两万余人,也未曾攻下一面城墙。投入士兵最多的南城,不说攻下,甚至连短暂立足都没有做到。这给近日所向披靡的白波军……
带来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撤退之时,幸存的贼兵面露恐惧,不敢多看一眼被血染红的城池。
宛如逃命般奔回本阵。
瞧见这一幕,城上的守军无不哈哈大笑,全都出言讥讽,心中也不自禁生起不过如此的感官。白波贼,与寻常匪寇也没什么区别嘛,至于其一路凯歌?
不过是那些县城的守军太过无能罢,估计多半精力都放在女人肚皮上了。
县兵,岂能与他们相比?
“我观这白波贼徒有其表,看起杀气腾腾实际也就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叔父放心,只要有我吕布坐镇晋阳,就是给那郭太一百年,也攻不破此城!”
贼军撤兵,吕布第一时间来到城头堡垒中,他以威武的模样,不断强化黄谭对自己的印象,从而将利益最大化。
“干得好!今日之战,奉先我侄当为首功!来,众将且随我去酒楼……”
“为我侄初展峥嵘好好贺喜一番!”
“末将岂敢不从?奉先将军真是武功盖世,一手画戟可谓天下无敌!大家都看见没,无有一个贼人能够靠近奉先将军半步,我观那古之项羽也不过如此。”
“是啊是啊,吕将军真乃神人也,我从未见过武艺如此高超之人!”
在主将黄谭的领导下,一干并州军将领无不出声,变着法儿恭维吕布。
后者听得那是心花怒放,却还是强自摇头,忍着明显的笑意、连连道:“实在过奖,实在过奖!我吕布虽然略通武技,但眼下还是无法比拟西楚霸王。”
众将听声,心中都是暗自点头。胜不骄,且不会迷失在奉承中,这吕布确实是个英雄,是可以真心交好的对象。
“霸王何人?破釜沉舟之豪勇,布自愧不如。”说罢,吕布张了张嘴。
稍有迟疑,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不过假以时日,布积累征战经验,能否与之媲美,倒还尚可未知。”
此话一出,众将莞尔一笑。
虽然心中对吕布的评价直线下降,但面上的热情,并未消减丝毫。得知这是爱慕虚名的人,各种好话也是接连抛出。听得吕布眉飞色舞,乐在其中。
“好了,天快黑了。诸位辛苦
一日,还是早些去喝酒食肉吧!”
黄谭微微一笑,牵起吕布的手,就要率众离去。这时,细细察看防御布署的王腾忽然咳嗽一声,引得众人注意。
转头望来,黄谭顿时心头一跳。奶奶的,怎么把王腾给忘了。这位郡守老爷的公子,背景显赫,自身也兼任着郡兵校尉的职务,是绝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念头至此,副将立刻露出笑容,柔声道:“今日王校尉也是劳苦功高,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现贼兵退去,将军若是无事,何不随我等去酒楼饮筵?”
“将校皆醉,倘若贼军夜袭……”
“该当如何抵御?”
王腾眉头紧皱,肃声道:“白波贼十数万人兵临城下,白日失利,夜间攻袭的概率何其之大?诸位想要饮酒,何不等贼兵彻底退去?届时无有隐患。”
“我愿做东,请诸位吃好喝好。”
一席话道出,州军数名校尉难以察觉的微微点头。军职都到这一步了,只要不是全靠关系,谁又能没点素养?
王腾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黄谭听声,倒是有些不舒服了。
他作为并州军副将,主帅张懿不在的时候,他的品级就是在场最高,这毋庸置疑。便是堂堂郡守王诚,也要对他报有几分礼数。一个郡校尉,教他做事?
若在城外,黄谭大可以斥责王腾,可对方是太原郡兵校尉,眼下的攻防战又在太原郡府晋阳。严格说来,此地的最高军事统领,就是他王腾。甚至对方要主导防务权柄,情理也是过得去的。
更别说,对方仅仅是提醒他们不要战时饮酒。便是说到洛阳去,王腾也是占着理。可说是这么说,黄谭还是不舒心。
“老夫纵横疆场数十载,经历战事何其多也?王校尉,谨慎是好事。”
“但也莫要过分谨慎。”
透过堡垒的射击窗,黄谭手指城下密密麻麻的贼兵尸体,笑道:“今日一役,白波死伤惨重,该有两万余人化为枯骨。郭太便是坐拥十数万兵马,也经不起如此损失,现在该躲在营帐心疼呢!”
“夜袭?他有这头脑,就不会与乱贼共伍了。一方渠帅首领?听起威风,可指挥乌合之众算什么?他这种人……”
“放到我汉军中,最多也就个百人囤将。王校尉,你为郡兵校尉,身居要职,还是要豪气些,切莫危言耸听。”
说罢,看着沉默不语的王腾,黄谭痛快不已。他正准备再次邀请,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却不曾想王腾冷不丁开口。
“黄将军既然不愿布防,那么今夜的城防,便由本校尉来指挥。”
“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