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节源开流’还是要提的,如何提能让众人坦然接受,还能凸显先生您的作为,就显得尤为关键。”
朱彦眉头一拧,“还要提‘节源开流’?怎么个提法?”
于可远早有准备,这是一定的。
“先生,您这时应该转变观点,全力支持‘节源开流’,在此基础上,您要求增加额外的童,增扩院土地,立刻开展一些预算较大的项目,当然,只是抓捕预算,还远不到使用预算的程度。您要在名义上表明,进行一次彻底的研究,一次调查,收集院是否有‘不值当的开销’。这些事没人手不能干呀,如果您给安排更多的差使,就得雇更多的人来干,这是常识。”
于可远挪动了一下屁股,望着众人那惊讶的眼神,慢悠悠接着道:“要是我们坚持保留原本对先生和学生的待遇,并不做任何裁减的话,至少还要增设两百个童的缺口。我想,这种事由王先生向国子监呈报,就以督办监察先生们的私德作风为目的,向户部讨要些预算,是能够办到的。”
汤显祖被彻底击垮了。
他头疼,他恶心,他心中那颗尚温热的人血骨看来是毁了。他一向视为最崇高理想的家国天下,现在也不得不被于可远的提议而蒙上一层羞辱的面纱。
但他仍然觉得这很有趣,从未有过的有趣。
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办。
朱彦显然有更多的疑惑,“这样做,确实可以审批下来一些预算,但户部和国子监并不会白给银子,他们会派人到院实地考察,若发现我们将银子赈济到浙江……”
于可远摇头笑道:“先生,您不会真的以为,在增设两百名童之后,原来的那些童还能留在院吧?一些怠惰的,还有爱惹事的,趁着这个由头辞退,算上增设的两百名童,维持原来的数量也就足够了。这样,对朝廷我们也有个交代,明面的账能说得过去,东南正在打关键的一仗,谁会在这种时候鸡蛋里挑骨头?这一仗打完,朝廷一切朗清了,徐阁老和高大人他们一登台,就更不会有人寻我们的麻烦。”
桌子四周一片沉默。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两百个监督先生和学生节俭的新童,再或是其他任何事情!他们只管着坐在那里等着,望着于可远的脑袋不再嗡嗡作响,然后快点儿有什么人对这个提议下个决定。
朱彦艰难地摇头。
“先生……当然,如果我们能够在中
途结束‘节源开流’这个荒谬的事情,并且停止招收童,我们就可以向外面宣称,说东流院削减了四百个童。”
朱彦双眼变得有些亮了,听着像是不着边际的建议,但仔细想想,削减四百个童?
“可是若我们提前结束,压根儿就没人在做这些事。”朱彦满心疑惑地询问,“我们没有安排过任何一个童。”
“这是意义更为重大的节俭。”于可远立刻回答,“我们还赢得了外面对我们的赞誉,尤其是对先生您的赞誉。”
“可是……”朱彦试着反驳,“那是弄虚作假,是不诚恳的,是玩弄字,是掩人耳目。”
“实际上,只是一场突发的意外。我们将这意外预先演示了一番。”
于可远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明明对权势极为热眼,却瞻前顾后,又想当婊X,又想立贞节牌坊,但天底下不会有这样的好事。
朱彦无非是担心,这事若由他一手策划,外面的声誉是有了,但在院内部,其他先生会如何看他?
但他没有想过,一个合格的院长,尤其是心学四宗之一的院长,绝不仅仅是有些善心和教手段,就能行的。
现在,他真的还不够格。
“这得容我……”
还不等朱彦拍板,一旁的汤显祖有些激动道:“先生,可远所讲不无道理,学生以为,我们应该试试!”
片刻的沉默。然后朱彦说:“你们都这样想,那我们就试试……”
……
院试这天。
天还没亮,住在酒馆的考生们陆陆续续就起床了。寒窗苦读十几年,能不能“鲤鱼跃龙门”,一步跻身于“士”的阶层,就看接下来几日的发挥。
于可远简单洗漱过后,深吸口气,推开房门。
入目的,是眼神殷切的邓氏,还有对自己过于自信,只能看到激动和兴奋的阿福,以及不断朝着他心底注入暖流和信任的高邦媛。
喜庆、小玉和暖英三人站在远处,提着行囊,里面装着邓氏起早借酒馆厨房做的清淡早餐,准备带到考场外面吃。
自己做的东西才放心,若是因为吃坏了肚子而耽误考试,邓氏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朱彦并没跟来。
听汤显祖说,朱彦在听完于可远的意见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平阴县。汤显祖也想着跟回去,奈何朱彦刚来的时候就明说是为于可远打气陪考的,他这个当老师的离开了,若是再把汤显祖也带回去,未免太丢人。
所以,不顾汤显祖的苦苦哀
求,朱彦还是将他留下了。
于可远不由递给他一个心疼的眼神。被张居正从府考上涮下来就够惨的了,还要给他不忿之人陪考,尤其是在知道于可远极有可能夺得院试第一名的情况下,一时间,悲伤、惋惜、羡慕、嫉妒和幽怨的情绪便从心头涌出。
众人乘坐马车赶往提督院。
虽然还未到考试时间,提督院外已经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耸动的人头,不由让于可远想到前世高考的一幕。
“能来参考院试的,都是各州府县的人才,可远,你有把握吗?”邓氏仍是一脸担忧。
“阿母,您该说明白,是担心哥哥有没有把握夺这个院试第一,还是有没有把握通过院试?”阿福掩面轻笑道。
“就你嘴最贫!”
邓氏给了她一个白眼,因这一番打岔,本还紧张的邓氏不由放松下来。
县试和府试都拿到第一,这样的成绩,若非主考官有意为难,成为生员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主考官会是张大人吗?”邓氏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