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居正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指望着赵贞吉的目光,“朝鲜国王携二王子拜访我朝,虽事先有错,其用意却是好的,无故命陨,若真到了北京城,事情捅出来,我们再有理也无理了。”
“是这个道理。”高拱点头。
“请问赵大人,内阁和司礼监是否已有解决办法?需要我们从旁配合?”张居正又道。
“不要妄自揣测。”赵贞吉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立刻止住了张居正,“信上只将事情始末交代了一番,因是司礼监发往南直隶的,我不便拿给你们看。”
“是。”
张居正头更低了,“那我们总要想办法平息此事。”
“如何平息并不着急。”高拱看出赵贞吉有置身事外的态度,老大不满了,直接打断张居正的发言:“既然急递是发往南直隶的,即便里面什么也没说,朝廷也有让你赵贞吉全权处理这件事的意思。如何平息,不该由我和太岳提,同朝为官,我们有规劝和建议之责,却不能越俎代庖。”
这才是一语中的,张居正自然不会将责任揽在自己手里,便把目光望向了赵贞吉。
至于赵云安和于可远,尚轮不到他们谈话,自然也乐得清闲。
高拱一脸的阴沉,张居正一脸的忧重,赵贞吉则没有表情。
高拱只好继续点名:“孟静,这事如何办,你该拿个主意。”
赵贞吉不得不表态了:“要么再仔细调查调查,看能不能把死亡原因归咎在
李氏朝鲜内部的斗争上。”
事关两国邦交,虽然是宗主国与朝贡国的上下级关系,但像这样荒谬的事情,若站不住道理,影响会相当广泛的,甚至会导致边境不稳,国朝外交发生重大变故。
高拱从来都瞧不起这位将明哲保身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泰州泰斗,这时见他仍然在推诿责任,再忍不住心中那股急火,直盯着赵贞吉:“事情都摆在这里了,就算是内斗,难道能拐到子弑父上?就算能拐到这个歪理上,我们得持什么态度?必须拨乱反正诛杀二王子吧?四王子已经死了,二王子再死,整个朝鲜立时就要生乱,我们刚打完东南大战,北边又生战事,还要腾出精力帮朝鲜平叛吗?那你出这个主意,是想让兵部难死,还是让我大明朝的名声扫地?”
赵贞吉脸色有些难看,“我说了,能不能试着调查一下。”
高拱不再看他,抬手就将赵贞吉案前的信抓来,当面撕开。
赵贞吉脸如黑炭。
高拱一目十行,草草看过,重重叹了口气,“南直隶这边,你是能说上话的,司礼监又是发给你的急递,你现在说,这事该怎么弄。”
赵贞吉也生出几分火气,“回高阁老的话,司礼监之所以将急递发到我这里,信中也已说明,是知晓高阁老与诸位的行程,且王妃在驿站遇险,当时高阁老也是在场的,未尝没有让阁老拿主意的意思。阁老若觉得这封信语意不明,我们再发
一封信,待问明司礼监的意思,再做定夺!”
“怎么问明?怎么定夺?”
高拱再也不愿和他这般无聊地周旋,猛地站了起来,“国事蜩螳如此,我们却在这里扯皮!我管着礼部,这事按理来说该鸿胪寺管,但牵扯到兵部,又牵扯到王爷王妃和世子,礼部管一管也是合理的。其他的不说,一会真议论出个子丑寅卯,我领衔上奏,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署名!将来真有什么祸事砸下来,在场的各位一个也跑不掉!所以,有什么真知灼见倒也不必藏着掖着,未免事后遭殃,此时还请尽些力好!”
“高阁老这话我不尽认同。”赵贞吉必须挺身为自己辩解了,“说到谋国,徐阁老为朝局考虑,为两国长远的朝贡考虑,为北方军情如火考虑,让他们拐道南京,为的就是有个斡旋的余地,怎么能不算为国谋事?说到谋,阁老和太岳坐在这里,阁老可以去谋,太岳可以去谋,甚至云安和可远都可以去谋,我又合成不能?春秋责备贤者,阁老一个人不能担起大明的江山,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同样不能,最终结果如何,是皇上说的算,我们身为臣子的,无非尽心尽力罢了。”
“你若有这份觉悟,事情倒也好办了,一起担!”说到这里,高拱干脆直视张居正:“你是徐阁老的学生,孟静也是徐阁老举荐的,徐阁老没在信上明说的事情,我就替他明说了!朝鲜国王死在我大
明国境,这是天大的丑闻,一定要压下去,必须回到朝鲜再宣布死讯!这是不能触碰的底线,按着这个,世子被朝鲜二王子和四王子算计,四王子已死,二王子也不能不罚,否则不能彰显我朝的威严,起码明面上要狠狠地罚!至于内里如何让来的这行人闭嘴,是否要安抚,怎样安抚,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这是正理。”张居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