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于府大门排到了西街最里头。
王正宪和几位四宗大儒坐在最后面的几架马车上,于可远、俞咨皋、俞白、俞占鳌、林清修和李衮几个并没坐马车,而是在最前头骑着马。后面是十余驾拉着各式宝物的马车。
于可远他们并驾齐驱。
他们走的时候,李衮发现于可远沉静依旧,没有向他问东问西,问他为什么娶妻的时候没有给自己递信,问他夫妻情分怎么样,问他陈慧珍的娘家是什么人。
李衮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没问。
可是心里又隐隐地觉得失落。
因为他,没问。
李衮一直觉得,于可远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看起来不比玩泥巴的孩子大多少,却有着一种沉静的、隐匿的力量,仿佛火山……既让人觉得可靠,又令人害怕。
是的,害怕。
李衮走出于府,秋日的冷风吹得他愈发清醒。
望着旁边那纵马的少年,李衮便想起了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或者,并没那么久。
他以为他快忘记了。
那时候母亲贤淑,经常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山上踏青,教他很多常识。辨识一些草药和毒药。
那时候他很快乐,什么都有。
无忧无虑,没有压力。
但一场贪腐和通倭风波,将他家族中的一切都葬送了,父亲入狱,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被流放,虽因着他入军建立了颇多功绩,通倭风波并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且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被免去流放之刑。
但很多东西都变了。
那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仿佛失去了完整的自己。
李衮眨眨眼,似乎那里很久没有湿润过。是陈慧珍的出现,温暖了他的人生,让他觉得未来除了在马背上以外,还有旁的事可做。
但——
她的香囊里为何会有那味草药?去了一趟高邦媛的房间,出来后,那位草药的味道便从她身上消失了?
她做了什么?
高邦媛又为何会久病不醒?
甚至——
李衮双拳不由攥紧,望着于可远,又望向前方,心情一时间复杂得难以言语。
他知道于可远一定能告诉他些什么。
于可远的眼睛,那双安静的眼睛,似乎总在默默注视着身周发生的一切。
距离高礼所住的临时居所越来越近了。
于可远依然淡定如水,将缰绳渐渐拉紧,率先翻身下马。
接着,俞咨皋他们也跟着翻身下马。
“兄弟,紧张不?”
俞咨皋轻声询问了一下。
于可远笑着道:“怎么,俞兄想提前积累经验?放心,等到你这一天,我保准不为难!”
俞咨皋笑盈盈地搂着于可远肩膀,“那好,这可是你说的
!我记下了!”
“那当然,但你只是过了我这关,我家里,我说的又不算。阿母,阿福,还有你即将进门的弟妹,这些人你都得想办法啊,瞧吧,眼前就是给你弟妹树立好印象的最佳机会了。”于可远也轻轻笑着。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面的马车走去,将王正宪等人迎下马车。
王正宪老爷子为人豁达,在这时也丝毫不显得扭捏,对于可远道:“今天是你人生中的大事,该做什么放手去做,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在这些地方帮一帮你。去吧。”
这是在给于可远撑场子。
听见这话,俞咨皋他们挺胸抬头,一字排开,站在于可远的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
于可远踏上台阶,高声喊道:“于可远携礼拜见伯父!”
高呼一声,门内丝毫没有反应。
于可远等了几个呼吸,声调再次拔高,“于可远携礼拜见伯父!”
还是没有反应。
“于可远携礼拜见伯父!”
连续三声倘若无人应答,便是赤裸裸的打脸。毕竟,就算再怎么反对婚事,起码的礼节是要有的,就算拒绝,也应该先把人迎进去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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