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高邦媛也跟着天气一样都提不起精神来,病恹恹的。做饭没劲儿,吃饭不香。阿福以为她是水土不服,讨了药茶来给她喝,也不见起色。
这样的高邦媛站在翠云和碧萝面前的时候,虽然在强提精神,但看着还是比平时显得暗淡沉默了很多。
看着高夫人,张夫人,甚至一直没怎么见到的谭纶正妻,以及戚将军和俞将军的两个女儿,甚至还有一些并不知情的高门显贵的女儿们。稷下学院有头有脸的女眷,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翠云端坐在那儿,把她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高邦媛时,眉头微蹙:
“怎么了?这般无精打采的?”
高邦媛倒没有什么想隐瞒翠云的意思——有些话不该说,有些话却应该说。尤其是在这种权势地位辈分比自己长的人问起来的时候,就算不能挣个好印象,也不能让她误会不是吗?
“因惦记家父,何况婚期将至,便没有休息好,请姑姑见谅。”
果然,翠云听了高邦媛遇到的事情,没有责怪她,还安慰了几句。
高邦媛注意到翠云桌案前有一个打开着的大盒子,里面放着很多新造的绢纱宫花,有斜点梅,重杜鹃,白玉兰这样淡雅的,还有醉海棠和金牡丹这样浓艳的,精致工丽,挤簇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宫里新制的,娘娘体恤各位一路辛苦,让我送来,给各位挑一枝。”翠云一笑,把盒子拿了过来。
高夫人在这里算是最高贵的女人,隐隐有头领的架势,先道:“娘娘平时送的,赏的就不少了,这些花都是极好的,姑姑留着自己戴,送别人都是好的。”
“我是戴不着这些了。何况娘娘特意嘱咐我,要你们一人挑一枝。也都打扮得鲜亮些,虽然稷下学院都是些呆子,可大家一个个的也不能都整天邋里邋遢,让人看着灰头土脸的吧?”
众人屈膝道了谢,高夫人先上去,她挑了一枝白牡丹。
翠云问:“高夫人,您挑这个,牡丹富贵,色白又合着几分雅致脱俗,是衬您。”
高夫人点头应是。
张夫人挑了一朵木芙蓉,碧萝也问了句:“是喜欢芙蓉花?”
张夫人性子极爽朗:“芙蓉无香,却可入药,可织染,用途最多。”
高夫人和翠云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都过去挑过。邓氏挑的一朵菊花,是满盒子里头最淡泊素雅的一朵。
轮到高邦媛时,她低头看盒子里头还剩下的绢花,挑了一枝鸢尾花。
倒也没什么理由,或许心情和天气都这样阴暗沉闷,看到这样一抹紫的亮色,就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
翠云问:“怎么挑了鸢尾花?”
高邦媛寻思着这个
理由不能直接和她这样说了。
“别的花,开了就谢了。鸢尾花落之后会结果,不仅能享用,还可入药,不光是朵花而已。”
高邦媛这样讲也不算说谎,与牡丹这样的富贵花相比,鸢尾花确实素雅了些,但也没有菊花那般单调。她以前就很喜欢鸢尾花,插花时总要放进去一朵。
翠云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说的是。”
碧萝则颔首在想着什么,良久后,也跟着点头。
翠云亲自将那朵花拿到自己手里,然后端详了一下高邦媛的头发,将那朵鸢尾花替她簪在发上,退后一步看看:“不错,很合适。”
然后望向阿福。
所有人都望着阿福。
阿福望着盒子,斟酌了一会,从中选出一枝虞美人。
看到虞美人被阿福握在手里,不止高邦媛的脸色变了,连翠云、碧萝乃至高夫人她们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无他,虞美人从来都没有太好的象征意味。
公元前20年,巨鹿之战后,秦灭。刚愎自用的项羽和刘邦陷入楚汉之争。项羽,有美人名虞,常幸从;还有骏马名骓,常骑之。美人虞,即虞姬,人称“虞美人”。项羽兵败退至垓下,被汉军包围。楚军兵少粮尽,屡战不胜,夜闻四面楚歌,项羽大惊:“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羽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遂饮酒悲歌,与虞姬诀别。后虞姬歌一首,突然拔剑自刎而亡。虞姬自刎的地方,长出了娇艳欲滴的花朵,人们称之为“虞美人”。
“合欢枝叶想腰身,不共长安草木春。若听楚歌能楚舞,未央空有戚夫人。”
虞美人往往象征着生离死别,凄美悲壮。
在五代时期,盛行词牌名就有“虞美人”,如李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也正是这首《虞美人》,被人生起字狱,要了李煜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