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云,宫里的风。
这是嘉靖朝时,官场无不通晓的两句谚谣。
为官的想要升迁,必须内阁那片云下雨,至于那片云最终能罩在谁的头上,还要看宫里的风把云吹到哪里,这是第一层意思。
第二层意思,再机密的事片刻之间宫里就会传出风来,此风所到之处,谁观知了风向便能趋吉避凶。
嘉靖深夜召见黄锦,东厂和北镇抚司被大清洗,除了陆经和十三太保外,余下锦衣卫皆被停职待查。风吹草偃都倒向了陈洪那头。
接着陈洪和徐阶被密诏进玉熙宫,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消息便从玉熙宫卷到司礼监和内阁,东方未白这里已然是晓风浩荡了。
卢东实矗立在外院门口,一群大太监恭立在他的两旁,当值的、不当值的,凡是在司礼监当差的太监都集聚在外院内,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地。
很快,两盏灯笼领着,陈洪回来了。
“陈公公,你可算回来了。”卢东实满脸洋溢着谄媚的笑。
几个大太监跪下了。
“陈公公安好!”
接着,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头发出这声问号,将天都给叫亮了。
东边天际隐隐显露出一丝亮色,一院子抬着头的,低着头的,都隐约看见了。
陈洪还是穿着那身在玉熙宫当差的便服,站在院门口往里头望去:“这都是在干什么?该当差的不去当差,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起来,都起来!”
几个和陈洪亲近的大太监站起了,但院子里大多数太监依然跪着。
卢东实:“这几日风云变幻,孩子们都担心咱们几个的安危,连黄公公都……听说您陈公公回来了,便都一股脑自己个儿全跪了,咱家也不好叫他们回去。”
说完,卢东实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嘲弄,但大体是尊敬谄媚的笑,搀着陈洪走进院内。
几个和卢东实亲近的大太监在背后跟着,脸上露出不屑。
其实,自从内阁分成徐阶和高拱两个派系,司礼监也以黄锦、石迁和卢东实为首,抗衡着陈洪。
因黄锦被嘉靖暗地保护起来,石迁跟在裕王妃身边,京里能维持住这一派系屹立不倒的便唯有卢东实一人。
慢慢穿过院子里跪着的满地太监,陈洪慢悠悠对卢东实道:“有要紧差事,该当差的留下当差,没事的叫他们都散了。”
卢东实这才道:“听见陈公公的话了没有?当差的留下,其余的散了!”
一群大太监簇拥着陈洪和卢东实往内院走去。
“是!”
他们背后这一声应答有些高低起伏。
一些当值太监慌忙爬进了内院。
其余一些和陈洪亲密的太监狠狠地向另外一群太监望去,那些太监都惊惶地不敢看他们。毕竟,从表面来看,他们仰仗的最大靠山黄锦倒了,甚至连靠山最重要的盟友高拱,也离开北京城了,一种惶惶然没有依靠的感觉悬在心头。
挺胸的先走出了院门,低头的待他们都走了,才蔫蔫地走出了院门。
到了内院,北镇抚司的几位太保爷依次排开,正跪在地上。
一个亲近陈洪的大太监:“有他们好看的了。”
“无关的话少说。”卢东实打断了他,“谈正事吧。”
“卢公公说得对。”
陈洪虚笑了两声,慢悠悠道:“咱家还是想说两句题外话。”然后朝着跪一地的太保爷道:“两位太保爷,这一趟差出得不断,辛苦了。京里这些事,按照道理,不该劳动他们,何况还有陆经……但他们几个都得审,只差九爷和十三爷,怎么也说不过去。卢公公,你以为呢?”
卢东实扫向太保们,沉默了好一阵,“陈公公的意思,是将老九和老十三调回来,十三太保都审了,那十三太保的头领,锦衣卫指挥使陆经便不能不审,陈公公是否要拟旨,即刻调陆经老九和老十三回京?”
“当然不敢。”陈洪笑了一下,转向跟他的一个大太监:“他陆经是什么人?”然后两手拱得比头还高,“去稷山县,是奉了主子万岁爷的旨,一路护送世子和侧王妃,兼秘密调查严党贪污腐败一事,如今更牵连着朝鲜王国的事,万不能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