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于家人似乎并不长这个样子。
他们高高的,似乎比天还高,也壮壮的,比李逵张飞还猛,说话时唾沫飞溅,专爱指着人的鼻子,有时还双手叉腰。
这是于可远父亲还在世,逢年过节回家探亲,约莫六七岁时的印象。
但在地牢见到时,这些人都变了模样。他们岣嵝在潮湿的石头墙壁,有些人在唉声叹气,有些人在发愣呆神,还有些人在求着外面看守的官兵,要干净的被褥,要水,要没掺杂沙子的粥喝。
这和印象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时常想,父母亲到底犯了何等的滔天罪孽,会这么不受族人待见,十余年在外,没人关心问候也就罢了,连回去探亲都要遭受冷遇。更不必提,可远父亲去世后,他们变本加厉根本不让邓氏回族的事了。
他也曾问过母亲,但母亲总是缄默,不愿透露出实情。
这会儿,羁押邓氏和阿囡的囚车还没回来,但羁押于可行的囚车已经到了,一群人刚好碰个面。牢门被打开,锁链噼啪作响,将地牢里的于家人惊住。
他们同时抬起头,望着眼前两个样貌有些相似的年轻人。
一个他们认识,一个他们不认识。
即便不认识,出现在这里,他们也猜出身份来了。
“丧门犬!天煞孤星!于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有人压低声音,暗暗唾骂着。
“他就是?害全族沦落至此的家伙!”有人咬牙切齿地喊道。
唯有于可行的父亲,也就是于可远的大伯,以及那位年龄最大的族老,神色仍保持着镇定,但也稍显落寞。
他们二人缓缓走了过来,隔着铁栏,朝于可远仔细打量着。
先是他大伯开口了:“可远,这些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高了。你父亲在天有灵,也该欣慰。”
“大伯。”
于可远漠漠地应了一声。
“外面可有安置?”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于可远懂,无非是问这件事是否有斡旋的余地,问他是否能够带他们死里逃生。
有什么计划,于可远也不会和这群人说,便摇摇头:“没有。”
他
大伯的脸唰一下就变得惨白,勉强地笑笑,“没事,没事,一家人都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死也不怕,真希望他是由衷之言。
那族老轻咳了一声,“这里是什么地方,还管外面安置不安置,扪心自问,于家的生意向来无愧于朝廷,无愧于百姓,天理昭昭,上苍会眷顾我们,证明我们的清白。”
都沦落到乞求上苍眷顾了,这说明能想的办法都想尽了,实在走投无路。
几个官兵将一个空着的牢门打开,正要上前推搡,俞占鳌凶神恶煞地一瞪,他们便退后了。
于可远、于可行、高邦媛、俞占鳌和暖英慢慢地进了那牢里,望着牢门重新被锁住。
耳畔仍然有于家妇孺的谩骂声,但于可远并不觉得吵闹,人累的时候就是这样,清静也好,喧闹也罢,有个适宜的地方,总能睡得香。
他卧在草席上,很快就入睡了。
直到身旁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
邓氏和阿囡被带进来了。
于可远缓缓看着进来的阿母和妹妹,几乎觉得……似乎隔了大半辈子的光阴。
其实,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