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的风,自是风,不挟灰,也不带尘。它抚摸着行人的皮肤,不热亦不冷,稍微有点凉丝丝的,总像是北国的秋风。尤其是当人漫步林中,最能感觉到它的轻柔、洁净、清爽、沁人心脾,梳人灵魂。
重新回到这里,众人没有太多感触。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终将不属于这里,虽是故乡,却也是过客。
众人站在俞大猷赠的那座宅邸前。
因有人提前布置,早就翻新过了,且山东现任官员基本是从清流过来的,知道这里即将迎来一场骤雨狂风,当事人皆是清流中的红人,自然为这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整排齐整的大红灯笼,从外面拐街铺到宅子里面的红毯。
符合规制的,逾越规制的,不尽其多。
高拱皱紧眉头,对站在门口那个知府衙门主事的人道:“这些是谁安排的?”
那主事的说:“是田大人安排的!”
山东提刑按察使田玉生。
“把他叫来!”
那主事的一怔,准备去叫时,却被后面的张居正制止道:“阁老,先等等,我们稍后要去巡抚衙门,自然会见的。”
高拱想了想,刚到山东就给人家一个下马威,确实是不好的,便有些肃然道:“这些逾了规矩的摆置,全都撤了!”
那主事的诚惶诚恐地点头,立刻吩咐人撤掉红毯,灯笼的规制也一减再减。
高拱望向于可远,“今后你不可学他们这样,有点风吹草动,有点利益,就妄动心思,殊不知多少储才仰望的人,命就折在其中!”
于可远恭敬回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就送你们到这,接下来几日倒是没旁的事,合婚之事,自有谭纶与你们商量,我们便到巡抚衙门住去,你若有事,派人通报一声就是。”
说完这话,高拱领着张居正等人,乘坐马车前往巡抚衙门了。
但也没有都走。
翠云和冯保留下了。
谭纶,戚继光,俞大猷和俞咨皋,赵云安和徐渭都留下了。
邓氏道:“先为诸位大人分设房间吧。”
这宅邸是以前一位王爷准备养老用的,院落极多,翻新后自然是都能住人的,住进来的人虽然身份贵重,倒也不讲究太多礼节,各自挑选屋子。
因一路舟车劳顿,简单叙述了一番,便各自回屋休息。
唯有谭纶等在一旁。
“进你屋,把伯母和高小姐也叫着,我们谈一谈婚事吧。”
邓氏拉着高邦媛的左手,阿福拉着高邦媛的右手,高邦媛则低下头,一行人朝着会客厅去了。
各自落座后,阿福为众人煮茶。
谭纶开门见山道:“虽然仓促了些,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好在都在山东,来来回回用不了多少时间,挑选黄道吉日,就一并办了吧。”
邓氏道:“谭大人说得在理,我已经看过日子,后天便是黄道吉日。”
高邦媛一惊,“竟这般急……”
“要我说,能今天办才是最好。”谭纶轻叹一声,“合婚多是一件繁琐事,你们虽有媒妁之言,六礼却只做过纳采和问名两个。”
纳采,即男家请媒人
到女方家提亲。女家若容易议婚,则男家正式向女家求婚,求婚时需携活雁为礼,使人纳其采择之意。
问名是男家托媒人询问女方姓名和八字,以准备合婚。若女方同意,则授礼;男家通过占卜测定吉凶。若男女八字相合,则进行下一步。
这两步早在可远父亲和兄长在世时,就与高家办妥。
虽然中途由可敬换为可远,在可远去高家拜访时,也与高礼说明了这些,都有字据为证,是不能抵赖的。
因而,后天要进行的便是纳吉和纳征。
纳吉相当于后世的定婚,俗称送定,过定,定聘。
纳征是男家将聘礼送往女家,又称纳币、大聘、过大礼等。明朝纳征多以鸟兽为礼,更早些聘礼需用全鹿,后来简代以鹿皮。纳征的礼仪到了明朝已经越演越繁,成为六礼中礼仪最繁琐的过程之一。
邓氏道:“谭大人,依您的意思,纳吉是去高府纳吉,还是去哪?”
谭纶沉吟了一会,问向于可远,“你怎么想?”
“去高府也只能碰壁,但若没有邦媛的长辈在场,于礼不合。邦媛在济南府有好几家铺子,可以作为她娘家地点。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请高伯父过来,只要有他在,什么都说得过去。”
“是这个理。”谭纶换了个姿势坐着,然后道:“需寻个靠谱的人,将高礼从高府迎出来。”
于可远笑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高家虽然有些官员与严党攀扯着,但自从通倭大案结案,山东官场已经大洗牌,他们在本地无依无靠,向严党靠拢也是无奈之举,否则便要被其他世家大族蚕食,这也正中了严党的下怀。请伯父出来,并非严党的主要诉求,高家虽然会阻止,但只要我们这头派个身份够高的人,他们也是阻拦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