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灭口

高荒子眼皮沉重无比，气力灯枯油尽，视线犹如一扇横门，渐渐闭合。

一名旅戈军用绳索将其双手牢牢捆缚，再用一根绳索捆住双脚，像拖垃圾一样将高荒子拖走。姚安能此时也背着唐敬准备离去。

就在大伙准备收兵之时，北边忽然飞出了一根箭矢，直接洞穿了高荒子的头颅，白花花映着红彤彤的一片飞洒在街道上，给那拖人的旅戈军吓软了双腿，瘫在地上。

李长平一惊，没想到竟有人敢当面灭口，心中无比愤懑，用力朝着北方转去。

只见北边的旅戈军整齐地让开了道，一群身披黑甲的持戟骑兵缓缓走来。马腿林立，蹄声密集，高耸的黑金豹头旗帜猎猎作响，为首之人骑在一批高大的金甲神骏上，气宇昂扬，手握金纹长弓。

来者正是右骁卫的大将军，霍安城。

李长平见来者竟是南衙十六卫的人，眉头紧锁，冷冷道：“你们南衙十六卫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些了吧。”这还没过平康坊呢，有你南衙十六卫什么事？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辛苦得来的人质灭口，不给个解释，今日谁也别想走。

霍安城一言不发，只是右手一甩，一张黄纸凭风飞来。李长平信手接住，定睛一看，瞳孔剧缩。

这是一张加了大印的牍：鉴于皇城有被侵扰之忧，为防万策，特令右骁卫就地格杀，不得有误。

李长平看向这熟悉的大印，这是右相李林甫亲自盖的。李长平内心鄙夷，这右相到底是忧皇城安危，还是怕李瑁勾结胡人之情泄露？

说的冠冕堂皇，无非就是不想让高荒子落入平靖司之手。

霍安城缓缓道：“我等豹骑奉命行事，印牍齐全，就地格杀。试问李司丞，我可有渎职之嫌？”

李长平眉宇微蹙，南衙十六卫一旦涉入进来，事情就会变得复杂无比。

护皇城安危本质上并没有错，预防安危，防患于未然也没有错。这一顶皇城安危的帽子扣下来，就不单单是平靖司的事了，南衙十六卫完全有权确定其生死。

李长平暗叹口气。杀都杀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就算自己上奏说右相行事鲁莽，不待审问。李林甫也能以未提前告知，并不知晓为由，把奏子打回来。毕竟李林甫的牍里，可没说危害皇城的对象是谁，这就是字游戏了。

这样一来，就有了能与自己扯皮的资本。我怎么知道这是你要抓的突厥人？你有跟我招呼吗？我只是为了皇城安危，行本分之事而已。

李长平脑海中已经想出了李林甫应对自己的手段。

执意上奏，只会给自己落下个办事不周之嫌。万一李林甫借此大作章，‘伸以援手’，安插眼线进平靖司，那可大事不妙。

这种朝争李长平是真不擅长。虽知对方手段，却不知如何加以回击。若是贺监还在平靖司坐镇，或许就能思虑到这步棋了......

李长平紧攥拳头，咬牙切齿。路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挑的，无论什么后果都要自己吞下去。

“撤！” 霍安城见李长平没有继续计较，暗暗松了口气。他被夹在太子和右相中间，也十分难办，毕竟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率领豹骑回了皇城。

......

平靖司内，李长平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双眼闭合。姚挑此时递来了一个沾满冷水的锦帕。李长平取过锦帕，直接盖在了脸上。整个哆嗦了一阵，犹如数万根寒针刺入骨肉。

李林甫的参与，让平靖司的行动功亏一篑。李长平很难再保持冷静，可现在必须要冷静下来。

李长平将脸上的冷水锦帕取下，扔进一旁的冷水桶里。

“唐敬醒了吗？”

姚挑点点头：“刚醒没多久，还在吃东西。”李长平怫然不悦：“吃吃吃，什么时候了还吃东西，我都没吃，叫他过来！”

姚挑退下大殿，很快和一个署吏带着唐敬走了过来。唐敬还一副悠哉游哉地啃着芝麻饼，吃的很是香甜，并非说唐敬有意气李司丞，而是真的饿了。

从出狱到现在，自己油盐未进，加上这么大的运动量，再不吃东西，恐要饿晕过去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姚安能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唐敬。虽然事态很严峻，但唐敬还是决定先吃东西。

姚挑见唐敬一副大剌剌地模样，像极了一位从市井里抓来粗鄙莽夫，不禁捂嘴轻笑一声。

李长平没脸好气，一把夺过唐敬手中芝麻饼，扔在地上，用脚左右碾了一圈：“还吃还吃！现在还有两车泣鬼雷不知所踪，亏你吃得下。”

根据平靖司获得的情报，共有四辆两辕辎车，而缴获的泣鬼雷只有两车，还有两车下落不明，这么个东西藏在长安，谁能安心？

唐敬拍了拍手中碎屑，看向沙盘中通济坊的位置，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快让旅戈军回一趟通合宅！”唐敬没有片刻犹豫，拿起一旁刀架上的横刀，出门上马直接驰向了通合宅。

李长平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下达了命令。姚安能则慌不迭的跟了上去。

唐敬忘了一件大事！王韫秀还在通合宅，先前从通合宅里运出的四辆两辕辎车，并没有王韫秀的身影。要趁突厥人还没转移她，必须救出来。

王韫秀在唐敬看来，这和边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女儿的噩耗传到了王忠嗣耳中，定会影响其心境，很可能导致边境战线溃败。毕竟谁也不知道，王忠嗣能不能打败那位穿越而来的新晋大汗。

王韫秀一经出事，边疆的胜算便更加渺茫。以突厥人残暴的性子，不知又有多少妇孺百姓家破人亡。

先前不救她，是因为自己也难逃一劫，实在抽不出余裕。如击有了空身，必须得去搭救。不仅如此，突厥人也一定会回来捞人，这可是新线索！

唐敬姚安能二人赶到通合宅时，这里汇聚了十几位来自通善坊的消防武侯，街口通善曲池的石脂火已经灭的七七八八。一旁的曲池坊内黑烟浓浓，遍野狼藉。里面出来的武侯各各灰头土脸，瘫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曲池坊失火，池署武侯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况且他们的主事还逃了。从失火程度上看，长安今年的牡丹怕是只剩枯枝残骸了。不知多少诗人会借此发表悲荡诗词。

唐敬无心顾虑这些，他转身进了通合宅，发现里面居然布满了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