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作为代国最富庶的地方,已经多年没有灾祸发生了。虽说历年来京兆尹如同走马观花般的换,但大多是政治上的考量,而非真的有什么大的失职。
但今年上元节,不但让身份贵重的皇子差点遇刺身亡,还使得百姓相互踩踏,死伤的人数甚至比去年泰山地动那次还要多。
定安楼上金龙炸开的画面让城中无数百姓仍心有余悸,而随后四处起火的场面更是让人许多百姓彻底对京兆府的能力失去了信心。
这些都还好,更可怕是之后层出不穷出现的问题。
定安楼上的金龙灯被人动了手脚,从里面跳出三个人来,是许多百姓都看见的,事情一发,就有聪明的禁卫军立刻捆了在场协助点灯的将作监官员,然而等到宫中派人去捉拿那几个做灯的匠人时,却发现这些匠人都已经死了。
杀人灭口,手段毒辣,根本不留下一点线索。
将作监的官员们因此受到了内尉严厉的盘查,有好几个受不住刑,就这么死了,还有硬撑下来的,也是回答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本就是管理匠人的官员,又不是亲自制作东西的工匠,真有什么猫腻,确实也是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
皇帝刘未身边也不乏能人,在城楼上取下已经烧毁的龙灯残骸一盘查,发现这灯确实被人动过了手脚,灯油和引信里有硝石和硫磺等物,突然炸开的部分更是和江湖中一个以制造烟花爆竹、引线火弹闻名的门派有关,名唤“雷火门”。
这雷火门的祖师爷据说是炼丹道人,在炼丹的时候发现了“雷火”的秘密,便在江湖中创立了这个门派,并不在江湖中走动,只是以这个为手段营生和自保,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也算是别具一格。
刺杀皇子的人用的是雷火门的不传之秘,这一下子这个门派就倒了霉。刘未直接下了一道旨意,让雷火门所在的漳州当地出动兵马,剿平这个门派,将雷火门的门人和剩余的“雷火”带回来。
这东西作为武器太过危险,刘未已经决意不准让这种东西流入民间了。
至于后来刺杀刘凌的那个用匕首的刺客,一打开口中塞着的木条就咬舌自尽。内尉们检查时发现他的后槽牙被人掏空了,里面放了剧毒的药物,显然是早就培养好的死士,之前刘凌叫人塞上东西,自然是找不到机会自杀,可内尉为了审讯消息将木条一拿,那人就咬破假牙,中了立刻毙命的猛药,死在了当场。
至于那个被刘凌削了手臂的倒霉蛋,流血过多差点没活过当晚,整个太医院的人辛苦了一夜,才好不容易将他救回来。内尉担心他会这么死了,不敢强行逼供,仔细盘问了许久,他却一口咬定是担心暴民作乱,才要放箭保证内城不失。
洪彪已经是多年的宿将,当年也是禁军一名统领,只是曾玩忽职守耽误了刘未一件事情,才被贬去看守城门,除此之外,再无劣迹,平日也很少出内城,查不到什么交往过密之人。
一桩一件,几乎是滴水不漏,即使真找到什么证据,也是不可用的证据,扳不倒方家,更抓不住他造反的证据,刘未心中暗恨,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内尉们想要撬开洪彪的嘴,却无计可施。
在这一点上,洪彪确实是个硬汉子,硬的刘未牙痒痒。
上元节的灯节出了事,除了无数无辜的百姓遭殃,更影响到了明年开科的士子们。
今年来观看登楼的除了普通的百姓、京中的官员,还有许多为了明年年初礼部试而提早来京城的士子,这些士子平日里舞弄墨倒是可以,可遇到这种人挤人能把人踩死的局面,被推倒挤倒着不知凡几。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在踩踏中死的死,残的残,即便一点事情都没有的,也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想要用最好的精神面貌来对待明年的科举,显然已经是枉然。
礼部和刘未最惋惜的就是这一点,说起此事,简直是悲痛莫名。反倒是聚集在京中的那些豪商,由于带的家丁众多,商人又惜命,一见情况不对就先跑了,居然没损失多少人。
更可怕的是,这段时间京兆府天天有人奏鼓告状,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的门槛也差点被人踩破。
灯节之时失踪了不少人,尤其以女人和小孩居多。
每年灯节人贩子拍花子的人本来就多,混迹在人群中对着合适的人下手,是以每年京兆府在灯节过后都要处理不少这样的案件,今年局面更乱,京兆府的人忙着救火已经是焦头烂额,哪里管得到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更别说有的人不见得是失踪了,恐怕就是罹难了,只是家人不愿意承认,情愿他们是失踪了罢了。
京兆府没有办法,那些家中失了人的就一层层上告,状告京兆府不作为、草菅人命等等,所以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均有诉状,可这些衙门心里也清楚地很,不是不作为,也不是草菅人命,实在是太多了管不过来,也没法子管,只能派出差吏们一个个安抚,但想要解决问题,也是太难太难。
踩踏之后,官员及其家属被暴动的百姓抓做人质、盾墙,企图抵挡城头的弓箭,这些观灯的人家里有些是举家出来共襄盛举的,家中长者有当场被人推进人群里踩死的,也有脱险回家后一病不起眼见着不行的,还有受伤的、受了惊吓的,太医院这段时间忙到日夜不休,全是为了这些老大人、老诰命们奔波。
吏部和太常寺递上了一本在灯节中痛失父亲或母亲的官员姓名,刘未草草一看,差点没又一口血喷到折子上。
虽说无人可用时可以“夺情”,可同时夺这么多人的情,哪朝哪代也没有出现过,真要这么做了,“丁忧守孝”就真成笑话了。
可如果真的同时损失这么多京官,就得临时在地方上征召官员回京填补,上下人员一动,又给了吏部许多可乘之机。唯一高兴的就只有来年考恩科的士子们,对他们来说,明年不但不会“有官无缺”,恐怕要缺多人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