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业在中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很快便升任了夏起集团非洲区副总裁，经过一年多的历练，正赶上非洲区总裁因身体原因必须回国修养，便代理了非洲区总裁的职位。在任期间，非洲业务突飞猛进，是五大洲增长最快的大洲。集团总部最终决定调林立业回国做销售部副总裁，协助王瑞辉统筹管理公司销售工作。
经过了三年的历练，林立业已经是公司最年轻的二层领导，大家对他的任命心服口服，这是在前线为公司立过汗马功劳的大将。任命件下发后，一个月的交接期，随后是漫长的回国路，又是航班熔断，又是国内疫情隔离等政策，反反复复，直到半年后才最终到岗位赴任。一方面是公司中国区北区需要一位销售部副总裁坐镇，另一方面考虑林立业早已在北京安家，所以常驻地定在了北京。三年了，林立业终于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美妙。
又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的园区里几乎看不到人的身影，夏蝉不知疲倦的叫着，已是好几日没有下雨，草坪里自动喷水器有节奏的滋滋着，余威打湿了旁边的石板路，透漏着阵阵清凉。紧张忙碌的下午，让王右煌有些焦头烂额，赵江也风风火火的忙着，李宇霜两个月前生了个男娃目前还在休产假，少了一个主力军，让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人手更加吃紧。办公区里打电话声、开会声、讨论声、争吵声组成了独特的频谱，让人觉得如刀刮石板一般刺耳。王右煌对此已见怪不怪，这就是市场部的风格，虽然有时候心烦意乱，但总的来讲还是很充实。
林立业回归后，也在有序的规划、开展着自己的工作。这日终于腾出时间，约着王右煌一起撸个串聊聊。已是下午六点多，但太阳没有一丝要休息的意思，天气闷热依旧，往外走的路上，二人一会儿便已大汗淋漓。走进了一家烧烤店，要了个小包间，店里的空调终于让人焦躁心沉静下来、燥热的身体也猛地冷却了下来。二人要了一打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王右煌道：“林总您这次...”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立业打断了：“又煌，咱俩共事时间不短，互相也比较了解，我对你也很欣赏。这样吧，别见外，以后就咱俩的时候别叫我林总了，叫我大哥吧。”王右煌心里一阵触动叫到：“大哥~”林立业笑道：“好好好，来咱俩先提一杯，庆祝咱们的久别重逢。”二人举杯一饮而尽，王右煌再次依次给林立业和自己倒满酒，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把烤好的串摆好又带着门退了出去。
林立业道：“来边吃边聊。”王右煌拿起一串羊肉串咀嚼着，说道：“大哥，过年的时候您电话里给我讲的‘龙蛇之变，木雁之间’，让我震撼不已、受益匪浅啊。解答了我积攒在心头多年的顽疾啊。”林立业点点头：“我在非洲这几年，体会很是深刻，跟原来在研发完全是两个世界。尤其是刚到中非时，人生地不熟，当时英语也很蹩脚，周围又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本地员工自由自在惯了不服管理，真是举步维艰啊。那不是一片荒地，而是一片荆棘。”说着自顾自的喝了半杯啤酒，接着说：“当时的处境，真想直接撂挑子回国，太难了。当时正好非洲区总裁于华鼎来中非视察，看到这个境遇便鼓励我说：‘小林，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要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总能杀出一条路的。几年前我们来非洲的时候，条件比这还艰苦，交通差、治安差、瘟疫肆虐、客户不买账，有一次甚至办公室突然闯进来持枪劫匪，洗劫一番扬长而去。当时符董还特意飞过来鼓励、慰问大家。但经过大家的努力，还是打开了一片天。’随后他给我讲了庄子这个典故，我受益匪浅，静下心来，找出路、找办法、蹲客户、斗智斗勇，有好几次还感染了疟疾，幸亏国内来的同事带来了特效药，这才勉强过了这关。经过千辛万苦总算闯出了一片天地。”
王右煌看到林立业眼角闪现着晶莹的泪花，透着光线一闪一闪的，知道他动了情，便举起酒杯：“大哥，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阻，就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取得了真经，开花结果了。我敬您一杯。”林立业举起酒杯碰了过来，王右煌特意往下挪挪让自己的杯口碰到林立业的杯身，以示敬意。二人一饮而尽。
林立业接着问道：“上次我听说研发新陈代谢搞得有些激进，输出了好多人到市场部，你们组织结构有调整。一次正好跟古总打电话求助，闲聊了解到，就跟他问了下你的情况，他说你干的不错，虽然跟你接触不多，但对你印象不错。说到组织结构调整，我就顺便推荐了你。咋样？这个组长干的如何啊？”王右煌诧异道：“我还说呢，我在市场部不管能力还是资历都不足以让我当这个组长，原来是您推荐的啊。”心里暗想，贺鸿丙总监竟然还抢功给自己卖个人情，再一想也无可厚非，这才符合人性嘛。林立业笑道：“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嘛。听说赵江也在你们组，他最近咋样啊？”王右煌再次诧异说道：“您认识他？”林立业回道：“公司成立之初几年一起做过项目，分开后听说了他的一些事，再后来没啥联系了。”王右煌想到了赵江的经历，但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和自己做人的原则，选择了保密回道：“他还是老样子，人看着年轻，做事认真负责。但对个人的升迁之类看的很淡，俨然一个世外高人。”“人能活明白的不多，我看他算一个”，林立业笑道：“你最近咋样？对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王右煌接着刚才的问题回复道：“还行吧，过来时间也不短了，也算是完全适应了这边的工作节奏和方式。刚开始还觉得有点挑战，也是赵江待我不错，帮了我很多，让我快速的融入进来。”
林立业点点头，沉思片刻，说：“你愿不愿意来我这边？我这边也急需人手，更缺趁手的自己人，你来我这帮我吧？咱们一起打造一片天地，如何？”王右煌一时间有些吃惊，内心也充满说不出的感觉，沉吟片刻说：“我个人是非常希望能过去尽我所能做点贡献，但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那边的节奏，毕竟销售线和市场线差别还是很大的。我担心我不能胜任。”林立业笑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再难又如何，有我在你放心。而且我喜欢你身上的那股正义感、坚持原则的决心和信心，我相信你不仅能适应还能做得更好。”王右煌举杯说道：“谢谢大哥信任，那我就不犹豫了，我自己干一个。”说着一饮而尽。
王右煌心想，自己现在认大哥的举动是不是也跟李飞礼一样？自己是不是就算是林立业的嫡系核心了？自己这还算坚持原则么？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林立业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不要有心理负担，人是社会的人，是人就有人际往来，就有圈子。靠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事的，那是匹夫之勇。公司的狮群化，其实就是这个道理，我们需要的是集合众人之力，力出一孔，攻破一个个的堡垒。”王右煌有些不解：“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林立业点点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王右煌顿了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公司很多地方有搞小团队歪风邪气，组成一个个利益共同体，互相利用、互相包庇。那怎么区分这两种情况呢？哪种是公司倡导的核心价值观，哪种又是结党营私，这怎么区分呢？我认您做大哥，跟我同学李飞礼认刘雷明做大哥有什么本质区别呢？”林立业没有马上回答，举起酒杯示意碰一个，二人又是一口干。林立业缓缓的说：“你的问题很深刻。这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去天堂和去地狱的都是人的灵魂，谁能说人的灵魂有啥区别呢？无非是人为的加入了道德属性，做好事上天堂，做恶事下地狱，这是人的常规思路。你的问题也是这样，大小团队、大小组织，还有形形色色的利益共同体，其实也无谓好坏。关键看他的出发点、目标是什么，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集体公司的利益？还是在团结一致为公司做事的基础上获取个人利益？所谓大河流水小河满，只有大家一条心把公司做大做强，每个人的收入也自然水涨船高了。如果都是这种一心为己毫不利人的小团队，那公司很快就被抽干了。”说着拿起一串肉串大口吃起来。王右煌思忖着咀嚼着林立业的话，有些愣神的说：“那就是说，有小团队、有山头并不稀奇，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团队一门心思的往自己口袋里装。”林立业笑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王右煌还是有些疑问：“那如果给自己团队的人争取利益，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又怎么算呢？”林立业说道：“这也是其间的问题，比如你手底下有两个人，能力、产出都差不多，一个跟你关系更近更好、一个跟你死对头，你会优先给谁升级加薪？”王右煌脱口而出：“肯定是关系更近的。”林立业点点头：“这是个极端的例子，但也基本说明了问题。对吧？中国是个人情社会，这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其实所有历史都是现代史，你翻翻史看看，一个个事件都历历在目，哪怕是名噪一时甚至名垂千古的忠诚良将，也不得不选队站，站稳后才有机会建功立业啊。”一席话，让王右煌受益匪浅，正如林立业所说，人是错综复杂的，最难是能捋清楚其中的条条线路，抽丝剥茧，把握好这个度。
二人又聊到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大字报”事件，王右煌谈了自己的部分意见，其实也就是把赵江讲的归纳总结了一下。林立业听着听着眼睛亮了，大呼王右煌理解透彻，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进步很大。林立业狡黠的眨巴眨巴眼睛道：“这次就是高层神仙打架，下面遭殃罢了。经过这次折腾，虽然副总裁折损了几员大将，但总裁也摇摇欲坠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王右煌没有觉察到他的这个表情，只是感慨道：“是啊，宫斗剧在现实中上演了，只是不管怎么斗争最后真正受伤害的都是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林立业说：“大戏刚刚上演，大家都是局中人，躲是躲不掉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此时王右煌已醉意朦胧，听林立业这么讲，也没有太深入的思考，没听太懂这句话的意味。此时一打啤酒已经全干掉了，王右煌旁边放着四个酒瓶子，而林立业则是他的两倍，显然王右煌的酒量还是差得多，林立业则早已是经过酒精考验的行家。林立业胃里倒海翻江，已达到酒量的极限，林立业则跟没事人似的，要了两杯酸奶解解酒。看他已是半清醒状态，林立业也没有再接着往下聊。
不知不觉已是十点半了，街上终于有了些许凉意，晚风吹来，王右煌身上的酒意也消退了不少。二人继续在马路上溜达了十来分钟，这是王右煌第一次跟林立业这么深入的沟通，也极大的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如果说之前他对林立业只是敬重和感激、林立业对他只是看好和爱护，那么这次交流后，二人算是站到了一条战线，成了真正的战友。离开前林立业叮嘱王右煌，回去尽快提转岗申请，过来跟自己一起大干一场，王右煌郑重地点点头。随后各自打车离开。在车上王右煌看着车窗外斑驳的路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睡着了，甚至还做了个短梦，梦中跟着林立业在机场焦急的赶着去往非洲的飞机，广播里传来催促二人尽快登机的声音...迷迷糊糊中，耳边想起了阵阵催促声：“你好，醒醒醒醒，到地儿了。”这才知道自己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