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长春宫坐了很久。
期间有一个太监来寻皇帝讨意思,是关于今晚侍寝的,似乎是翻了纯妃的牌子,但皇帝直接失约不去了。
皇后劝皇帝说,纯妃近临盆,心事正是最繁重时,不要让纯妃空等,皇帝自己拒绝了:“今日太晚,就不去了。朕一会儿回养心殿,还有政务要处理。”
这个来讨话的太监,外面的宫女儿太监叫他吴来或吴总管,得,又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进忠应该也不同了吧,也不知道这里的进忠,现在如何了。
嬿婉只分心一瞬,又支着耳朵听里面的谈话。
皇帝对纯妃虽然爽约了,同时也让吴来带了几句宽慰她的软话。
他对皇后多有关怀,事无巨细,也说些外面的趣闻哄皇后高兴。皇后对皇帝恭谨有加,提到皇子皇女时亦十分慈爱。夫妻二人的交流非常自然、琐碎,是真正的相敬如宾,鸾凤和鸣。
如果生前那位皇帝与皇后——不论哪位皇后,有这样的日常温馨的含情脉脉,他的后宫都会和睦许多。
于是嬿婉更加疑惑了,这个皇帝和璎珞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对妃嫔那样和气,对璎珞却那样冷酷。
皇帝在长春宫坐了一个多时辰方回转,嬿婉和璎珞蹲礼送他,皇帝的脚步果然在旁边停了一下才移开。
外面的人声消退后,嬿婉和璎珞回房服侍皇后沐浴更衣就寝。
嬿婉主动上前半夜,陪伴皇后入睡。
皇后其实有些失觉,嬿婉听着她的呼吸不对,便坐在床边花墩上,和皇后说慢慢地说富察府的事,主要是老夫人和妯娌、孩子们。对于傅恒,她只说自己捉弄傅恒的几件小事。
她并不怎么熟悉傅恒,傅恒像个没笼头的马,根本不着家,她对他有判断,但不太确定,少说少错。
皇后的眉眼笑得弯弯的:“真的吗?傅恒可算遇到对手了。尔晴,以前你总是成熟内敛,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想到,你也有这样活泼的淘气。”
嬿婉对皇后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她珍爱的亲弟弟被弟媳捉弄,她没有面露不喜,没有斥责,没有劝诫,反而笑了。
嬿婉歪着头,也笑:“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娘娘,您也一样呀。”
皇后心里压着太多的事,嬿婉看得出来,但是嬿婉比较两个世界的情况,这位皇后的家人,很好;皇帝对她,很好;妃嫔们——应该比那边的好,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真爱虎视眈眈;宫里也安静得多了,没有成天小产怪胎夺嫡阴阳怪气拉帮结派宫女爬床的……
嬿婉本来想打听,为什么皇后不让璎珞侍寝来固宠,因想到傅恒和璎珞和尔晴的关系这样别扭,她这个身份问这样的事,难免被人当做别有居心。
至少不能是这时候问,再等等,再等等。
不过她可能猜到皇后让璎珞退下去的原因了。
皇帝看中了她,她却和傅恒相爱,最后是“尔晴”这个大宫女被赐婚给傅恒,而她,雪中认罪行。
用膝盖想也想得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皇后让璎珞退下去,正是为了保护她。
还好,这皇帝也许比较重视体面,并没有强迫她。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打乱了嬿婉的思路,她清澈的双眼看着嬿婉,微笑:“本宫,努力。”
嬿婉说:“其实奴才在宫外,学了好些新东西,可以给娘娘取乐。奴才慢慢儿地讲给您听,好不好?您听了笑一笑,奴才就没白学。宫外民间,平民百姓的日子,其实和宫里也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他们过得很有生机……”
在嬿婉的轻缓、没有任何起伏的叙述里,皇后慢慢地闭上眼。
嬿婉轻轻放下帘子,守着更漏坐,她是命妇,侍疾来的,不必一直陪着。她坐了一阵,亥时刚过一刻,璎珞就来换班了。
大宫女并不需要整夜陪宿,但璎珞就是来了,她在皇后寝室的外间躺下,以备皇后用人时起夜。
嬿婉和她又打了个正脸,但两人什么都没说,无声无息地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