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终于抬头认真看向“尔晴”:“尔晴,你不要岔开话!”
嬿婉略微挑眉,清秀温和的脸上显露出略带狡诈的笑容:“这个问题很重要。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今晚你就能得到所有你要的答案。”
璎珞被嬿婉的表情惊到了一下,她静默了一下,略带羞恼地说:“之前我已经回答过一次了,现在,我再重复一次:那当然是现在的尔晴。虽然现在的你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一肚子坏水,嘴巴也毒,可是……我就是觉得现在的你,更像是个活人。之前的你,总让我觉得像藏在冰山下的阴影。”
嬿婉问:“就算,我抢了你的心上人,你还这样认为?”
“人不是物件,抢是抢不走的,他要走,只能怪他自己。自从雪地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决定要放下了。喂,你满意了吗?”
嬿婉舒开一点眉头,夜风吹来,虫声、花香若隐若现,初夏的湿润染上一丝隐隐的萌发的躁动。
“好吧,算你过关。你想问什么?先说毒蘑菇。确实和我有关,但我可没傻到自己做点心送过去。七阿哥身体不好,乳母的饮食要求十分严格,嘴里发淡,这时候如果出现看起来无毒的蘑菇,一天两天还好,十天半个月,怎么可能不嘴馋?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舒嫔和咱们虽然没有交情,但也没有仇啊。”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虽然是老话常谈,但也不无道理。她生下孩子,可以动摇纯妃,她失去孩子,可以动摇娴贵妃的宫务。你那么聪明,真的不明白吗?”
“娘娘已经好转了,宫务自然会回来的。而且你要害舒嫔,就去找她本人,为什么要对无辜稚子下手?”
“因为我去查了娴贵妃过去可能涉及的事情,却抓不到她办点把柄,所以我只能逼她动手。青常在怀孕,是第一步;舒嫔宫里出事,是第二步;查她的过往,虽然抓不到把柄,但可以打草惊蛇,这是第三步。”
嬿婉想到另一位娴妃,那手段和这位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
“你去查了?”
“是的,我想,慧贤皇贵妃的死,还有前年重阳夜,娘娘摔落台阶导致小产,都和娴贵妃脱不了关系。可我没有证据。”
璎珞心理突然有点发凉。
嬿婉轻笑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前面那件事是你做的。”
璎珞镇定自若地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魏璎珞!我对你这么坦诚,你怎么能对我隐瞒呢?世上和高贵妃有仇的人很多,但是能对一个高位妃嫔,有仇报仇的人,并不多啊,你瞧瞧愉嫔,她差点被高贵妃害死,她亲如姐妹的怡嫔被逼自杀,她的儿子差点被活埋,她都成愉嫔了,她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报仇的想法吗?璎珞,人是有本色的,我不管一个人表现得怎样,说怎样的话,我只看她的本色。不论面对怎样的事件,人的行为会始终如心。胆小的人自我安慰,犹豫的人首鼠两端,无畏权贵的人才敢对上位者动手。你连裕太妃都敢杀,算计区区一个贵妃,有什么不能?何况,当时你在辛者,离排演的别院真的很近。”
璎珞略微有一点点点点心虚,但是想到反正“尔晴”也没有证据,她便索性开摆:“反正我就这脾气,改也改不了。”
嬿婉笑道:“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铁水加金汁,高温的作用下,金汁可能会失效的,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高贵妃会拒绝治疗呢?万一没生效,万一高贵妃转变性子由着叶天士医治,她不就活过来了么。”
嬿婉想到自己打听的消息,想起储秀宫宫人的话,叶天士的感叹……总之璎珞能把高贵妃治死,多少还是有点运气成分。
璎珞愣了一下:“我没放金汁啊?”
她是设计用铁水烫伤高贵妃,想惩罚她,也想过如果烫死了就是老天爷都看不得她作恶,可她真没放金汁!
嬿婉转了转眼珠,一个她一直没想明白的关节突然打通了,她缓缓往后一靠,直起腰来:“那就是娴贵妃干的。好厉害啊,你当时在刷恭桶,而她用的金汁,若被查到金汁,你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啊?娴贵妃与世无争那么多年……”璎珞想起,娴贵妃家中生变之后,她的气质变了,她把宫务抓得那么严的女人,手里当然有些能耐。
嬿婉说:“我可看不出来她与世无争,我一直想不明白,铁水浇花里头,娴贵妃到底动的什么手脚,难道就只是知道危险护住皇帝吗?她就那么肯定高贵妃会死于烫伤?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原来是她也觉得你心慈手软,所以加了点料。”
一阵冷风吹来,璎珞感觉身上发寒。
她相信嬿婉说的,她突然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双……不,现在是两双眼睛看着她,这也太可怕了。
璎珞也站起来,说:“她总不可能亲自动手去偷粪车,我这就找人打听。”
“来不及了,经手的人肯定已经被灭口。我查铁水浇花时,发现,辛者死了一个宫女,两个太监,还有两个嬷嬷。本来只是怀疑和铁水有关,你这么说,怀疑就成了确信。死掉的其中那个刘嬷嬷,是陷害你咒魇高贵妃的人,她在慎刑司被拷问后,没来得及招供,人就没了。娴贵妃,管宫务,那么厉害……除非她监守自盗,否则谁能越过她弄死那么关键的证人。”
这一点璎珞很赞同,内务府办事办老了的,不太可能在疑犯没招供之前把人活活打死。
璎珞有点奇怪:“可是娴贵妃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呢?”
“不不不,璎珞,她不是和你过不去,她是利用你。指使刘嬷嬷陷害你的人,应该不是她。刘嬷嬷活着进了慎刑司,一个不慎,刘嬷嬷会把幕后主使咬出来的。如此,没有天大的好处,却有落下把柄的风险,娴贵妃是不会做的。
“刘嬷嬷的幕后指使另有其人,不过娴贵妃帮那个人处理了后患,想必那个人现在,一定是娴贵妃手里的一把好刀。”
璎珞更奇怪了:“你是说,纯妃?因为那之后纯妃对娴贵妃,简直唯命是从。”
“是,我猜测是纯妃。因为刘嬷嬷的尸体是从钟粹宫抬走的。据钟粹宫的小太监闲聊,刘嬷嬷和钟粹宫的宫女有牵扯,带去问话,但未及说话就死了。我有一点想不通。纯妃害你,没好处啊?当时你只是个辛者的宫女,和她并无利益纠葛。纯妃突然和长春宫交恶,也是毫无道理。你知道内情么?”
璎珞疑惑地回答:“这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突然想通了,想争宠,觉着过去的自己不体面?纯妃的心思,不那么浅显。”
嬿婉也暂时也想不通,但反正此时此刻纯妃现在也废得差不多,等她恢复过来,还要对上后宫的百花齐放呢,现在长春宫对她颇有防范,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璎珞对纯妃的观感一直不是很好,说来也奇怪,同样是栽赃陷害,嬿婉下毒,璎珞只觉得她对孩子动手稍微有点过分,却始终不能反感她,但是对纯妃,璎珞一直不太认可。
璎珞从最开始认识纯妃时就觉得这个女人非常奇怪。
说到这里,璎珞已经明白嬿婉的猜测和判断来源了:“尔晴,你说得对,人的表现会变,而行事风格一定跟从内心,除非心变了,否则行事不会变。娴贵妃,习惯借刀杀人。”
璎珞想起娴贵妃往往三言两语切中要害,皇后每每有好的变化,娴贵妃稍微说一说,皇后就会被她影响,钻牛角尖或者黯然神伤。
璎珞越想越确定,娴贵妃的话,总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璎珞的眼睛越来越亮:“所以她利用我,利用纯妃,既剪除对手,又获得利益。而她获得的最大的好处,就是重阳家宴后代管宫务。坏了,人证是不是也都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