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明迷迷糊糊起来,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坐着醒了一会儿神,站起来拍一拍蔡守的肩膀说道:“走了,别太想我……”
何春明走到政府大楼跟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他看向政府大楼竖牌匾的右边,就是他和小朵约好见面的地方,在约好的位置他没有看见小朵。
何春明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他来早了,这么想着他就往那个地方一杵,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逡巡……
下午两点,长长的公告栏,准时被工作人员从政府大楼的大厅里扛了出来,人群也因为这公告栏的出现而安静了几秒,随后大家躁动起来,摩拳擦掌准备第一时间冲上前去。
公告栏被抬出来后,就这么立在了政府机关大门口,红色的底纸黑色的毛笔字,空气中弥漫着墨水未干的淡淡墨香。
大家见等了许久的公告栏一出,便一窝蜂地涌上来,想第一时间看看是否榜上有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将人群隔开,这才避免了公告牌被冲塌的事故。
何春明是这些人里的异类,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公告栏出来,看着它摆在那里,他动也没动,目光也没有在公告栏上停留,反倒是看着人群,看着人群被疏散,看着人们欢呼或沮丧,看着人们来来去去。
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公告栏面前的人已经稀稀拉拉两三个人了,何春明才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双腿,向公告栏走去。
镇上能上考上大学的人屈指可数,其实公告栏上的名单并不多,抬眼看看,就能看完。
没有韩小朵的名字。
何春明确认了两遍,比没有她名字他更难以理解的是,小朵竟然都没有来,明明以她那执着的样子,不可能不看一眼放榜。
心里慢慢爬上了不好的预感,何春明抬脚就往旁边政府家属楼跑去。
何春明奔跑在这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看着身边不时超过他的自行车,他感觉自己速度好像慢极了,心里的无力感也因为这一辆一辆呼啸而过的车而膨胀到了极限……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小朵家门口,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抬手将门敲开。
他都快将门看出一个洞了,但是应该去敲门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起来。
他害怕开门的不是她,又害怕开门的是她。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去安慰她,他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头脑却一团乱麻。
也不知道这在门前站了多久,在他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声音,是小朵妈妈的声音。
不知怎么何春明下意识感觉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在他大脑做出决定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行动,他快走几步躲在了楼上的楼梯拐角处,透着楼梯间的缝隙,看着一层一层上来的人。
她似乎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是小朵吗?
或许是因为剧烈的运动和他现在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眼前发黑,同时耳朵也嗡嗡响着,听不太清楼下传来的声音,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觉得头晕索性就这么坐在楼梯上,想等着他们进了家门,再离开。
转眼间何春明和楼下的人已经只是相隔一层楼梯的距离了……
“你怎么就没有一点不舍得?”是韩母的声音,声音中透露着无奈和怨怼,但是这一句话信息量已经很大了,听到这句话何春明心里一咯噔,走了?
何春明希望这个交谈的内容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楼梯扶手下微微生锈的铁栏杆,粗粝的栏杆被他抓在手里,那铁锈皮在他手心中碎裂,凹凸不平的手感,让他隐隐作痛。
微微凑近身子,鼻尖灰尘的气息和铁锈的腥味充斥着他整个鼻腔……
“我这是为她好,以后她就会理解我的。”是韩大疤瘌的声音……
何春明此刻很想站起身来冲到楼下去质问他们凭什么将小朵送走,在他发力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楼下两人已经立在了自家门前,韩母边掏钥匙边说着:“也是她没有考过高考自考,要不然我也不愿意放她走。”
一句话又将何春明按在了地上,对啊,这个是他们默许的,如果没有考过,她就要被送走,但是他怎么想怎么奇怪,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质问别人的父母。
尴尬的身份,一个小老板罢了。
或许生命的轨道,再重新来一遍没有缘分的人终究是没有缘分,何春明没有想到分离会来得那么突然,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好好告别……
他抬头看向楼道的窗户,外头是被夕阳映红的云朵,他觉得这个傍晚,好像他们离开港城的那一个傍晚。
那天她穿着粉白色的旗袍,披着他的西装外套,眼里盛满了那繁华都市的灯光。
那或许是他第一次觉得心动的时候,那一刻的小朵像应该绽放在繁华都市里的女王。
前世的记忆里她应该是去了意大利,意大利,意大利……他在心里默念了许久,仿佛将这个国家多念叨几遍他们之间的距离能缩短一些……
何春明不知道呆愣着看着窗外多久,楼道里早就归于静谧,韩伟他们已经进了家门。他不知道小朵现在是不是在飞机上,是不是也像他这般失落。
何春明这么想着眼前就闪过她湿润好看的小鹿眼,看他的时候总是微微放光,仿佛看见了整个世界。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她笑骂自己的声音,清脆音色中带着娇俏的语气 。
何春明此刻竟然想不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什么衣服,她的表情,她的话语。
他们都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半个月后还会再见,一个月后还会在燕京相遇……
何春明缓缓起身,或许坐得太久,手脚都已经没有了知觉,踉踉跄跄地扶着楼梯扶手起身,却一脚踏空滚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