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明被放在玻璃厂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是呆愣的,放眼离大门最近的房屋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产业房屋,比较低劣,旧的瓦已经变黑,在它身后高临其上的,是新的大厂房,浅蓝色的青石瓦,装着配对的玻璃。
工厂大门开着,并没有门卫在门口守着,两人就这么进去了,在右边的大空地上有一个大型的捶打机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璃制造的这一步温度过高,所以这个机器并没有再厂房里,而是和一个巨大熔炉相隔不远
工厂熔炉里发出红殷殷、白皑皑的光芒。一具巨大的蒸气铁锤捶打着,叫地面都给震动了。火焰的柱子从低矮的烟囱里冒。出来,射到灰色天空的黑暗里。人影在这种聒耳的喧嚣、这种机器的吼声中幢幢移动。
榆镇没有这些重工业的东西,不管是轻机械厂还是纺织厂还是自家皮鞋厂,都没有这些哄哄闹闹的壮观生产景象,两人一时间看呆了。
“诶诶诶,谁啊?”似乎有一个满头大汗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大爷发现了他们。
他没有穿衣服,或许是太热了没法穿住工作服,所以何春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他是什么岗位。
那人在何春明和赵有德的注视之下,气势汹汹地走到两人跟前:“你们是干什么的?墙上的字看不见吗?”
说完就要将两人往外赶,何春明被他推搡着走出去的时候,才注意到墙上写着:工厂重地,闲人免入。
那大叔将他们赶离空地后,还要将他们往厂门口带,何春明转头就和大叔搭话:“我想找下你们厂的罗启。”
“罗启?”那人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接下来上下打量着何春明,“你找他做什么?”
赵有德虽然不知道何春明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帮何春明编一些理由,毕竟他年纪看上去较大,比何春明说话更靠谱一些。
“哦,我们是他远方表亲,第一次来涌镇有些忘记了他家的方位,只记得他是玻璃厂的,所以来这边找他,希望能让他接待下我们。”
那人似乎是信了他们的来意,又看他们一脸善意,并不像是来找茬的,便开口道:“今天他没有来,请病假了,现在在镇上的卫生所呢。”
何春明听完这话整个人微微一愣,竟然还是来晚了。再回想起那人的神情,才读出那人是怕他们来报复的,所以才在听到他们找罗启的时候面露震惊之色。
报仇的事情之后他再掺和吧,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去治好罗启的腿。
何春明匆匆道谢后,就拉着赵有德往外走。
多方打听,才找对了去镇上卫生所的路。
一路上见何春明脸色严肃,赵有德想开口许久还是将话头憋了回去,直到真真切切站在卫生所门口的时候,赵有德终于是开口了:“你找这个人干嘛?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的。”
“我前段时间做梦,梦见这个人很厉害,因为太真实了,所以想着来找一下,没想到真的有这个人,所以想见见。”何春明早就想好了这半真半假半玄乎的胡诌之词。
胖子这个人就是这么好忽悠,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就信,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真的信。
说完这些何春明就抬脚往卫生所里面走。刚踏上门口的青石台阶,消毒水的气味就往他鼻孔里钻。
那种医院的冰冷气息直击心灵,何春明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都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来到了挂号门诊窗口,拇指粗的铁条焊接成防盗的形状,将整个玻璃后面封得严严实实,整个窗户只有一个小的弧形窗口能伸进伸出一只手。
玻璃都被报纸糊上,似乎是里面的人并不愿意被人从外面看见。
何春明只能弯腰,从哪个小弧形‘门洞’里往里面望,才能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
“你好,我想问一下,一个叫罗启的病人他在哪里?他的腿摔伤了,我们是他同事,来看望他。”
护士闻言,停下了手里的笔,抬眼看了看努力从窗口与她对视的男生,见他眉清目秀,态度也好了几分。
“在三楼,楼梯左拐第二个病房。”
听着护士毫无情绪的描述何春明默默记下,带着赵有德就往楼上走,到了三楼,赵有德却一把拉住了何春明:“你总要先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进去。还有,我们以什么身份进去?”
何春明此刻只想着和罗启建立联系,却忘记了怎么样让这个联系建立得更为合理。
被赵有德一拉,何春明也慢慢陷入了思考。
两人对视一眼后,决定调转方向,于是拉着一个路过的护士问道:“罗启的主治大夫是哪个?我们是他家属。”
见两人衣冠楚楚并不像作假,护士便带着两人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带着白色的圆帽子,正在给一个孩子听诊,何春明和赵有德只能再边上等着。
医院的墙壁雪白,从地面到离地一米高的位置刷着绿色的油漆,他一直不理解这种装饰风格,所以一直当做是这个年年代的审美。
宽大的木头桌子,上压着一块玻璃,玻璃下面压着各种纸条,或许这也是这个年代医生的标配吧。
就这么眼神逡巡中,医生叮嘱了小孩及家长一番就让他们去缴费了。
何春明和赵有德赶忙进来。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医生不等他们开口,就开门见山地问。
“不,我们是来了解下罗启的病情的。”何春明也很直接地表明了来意。
“嗯?家属吗?”
“对的。”
医生边和他们对话边伸手拿过了桌上堆放的病例。
“他的情况不太好,骨折严重,我是建议他去市里治疗,但是他好像并不是很乐意,说没有钱。”
“我这边技术和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固定,但是这样肯定会落下残疾。”
何春明其实早就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他上一世才落下的残疾,如今他怎么也要想办法帮他治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