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贴子里把你就读的学校、班级、甚至连宿舍楼栋号都给扒出来了，不过幸好没有爆照。”钟颖招呼着姜云衣站到旁边来，用鼠标点着屏幕，满脸怒意地说，“这到底哪个孙子干的？黑心眼啊他！还在标题上就指出你是劫匪案里那个女生，现在好了，这个贴子被人工置顶了，下面还有起哄跟着扒的，这是要玩人肉的节奏？”
钟颖打开的网站还是地涯论坛，银行案件的讨论最初就是从这里爆发的，本来以为热度已经消退了不少，在军队官方发出声明，说经过检测发现姜云衣所开的那一枪是并非有意，而是因为枪支走火，属于正当防卫后，各大媒体像是被提前打过招呼一样，在报道这件事时都给姜云衣的相片和姓名打上了马赛克，确保她个人信息不会泄露。
而论坛管理员虽然没有把当时直播讨论的贴子全删除，但涉及到可能暴露隐私的楼层都被抽走了。
没想到在两天之后，居然会有人顶风作案，光明正大地就在论坛上把姜云衣给挂了出来。
钟颖往下翻了一会儿，见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心头火起，差点就将鼠标扔了出去：“有病啊这些人！”
她刚说完，握着鼠标的手就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钟颖正对着屏幕飙脏话，手背上乍然多出一个温暖的触感，吓了一跳。
侧头一瞄，发现姜云衣的侧脸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正是她覆上自己的手背，接管了鼠标，将页面重新滑回最顶层。
“云衣，你别生气，我已经给管理投诉了，应该很快就能删贴……”钟颖这才想起，一般人要是被人肉了，肯定郁闷得要紧，连忙安慰道。
笔记本的白色亮光打在姜云衣的侧脸上，她专注地盯着屏幕，说：“我没什么好生气的，倒是发贴的这个人，我有几分猜想。”
猜想？难不成短短几秒云衣就把人家的ip给扒掉了？钟颖刚闪过这个念头，耳边突然传进来一声怒喝：
“钟颖！姜云衣是在你旁边对吧？叫她接电话！我打了她十几通电话都是关机，还有你，你明明手机畅通怎么现在才接？你们两个是存心的吧！”
那一声喊叫几乎没把钟颖耳朵给震聋，她想起来刚刚由于忙着查看那贴子，手机还一直贴在耳边没拿下来，于是忙按下免提，将手机摆到桌面上。
“钟颖你听到没有，赶紧给我吱个声！”愤怒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回荡在寝室中，姜云衣抽空往手机屏幕上瞄了一眼，就看见通话界面写着大大的“叶菲菲”三个字。
“我们这边忙着呢。”钟颖总算回话了，“对了，你刚刚不是说辅导员找你了吗……”
“那是因为找不到你们两个，所以才找上我！你们是怎么回事，两个人都不接电话，是想急死我呀！”叶菲菲语气里的郁闷劲儿一五一十地透过电流传递出来。她是班长，姜云衣在网上被人肉的事捅到了学校那边，辅导员第一时间就去找人了，结果姜云衣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就给她下了任务，让她发动班里的同学一块找。
听见她的抱怨，姜云衣和钟颖不禁对视了一眼。钟颖眼中划过一丝心虚，她刷剧的时候最恨有人叨扰，于是会提前把手机调成静音，要不是叶菲菲后来疯一样地打她电话，她真不会注意到。
而姜云衣的眼神慢慢由茫然变为明悟。说起来……手机这东西，她似乎都搁置着没用过，怕是早就没电了吧？
姜云衣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感觉自己追不上世界变化了，她对于电子产品的依赖程度就跟她对生活质量的追求一样，低得令人发指，自带末世人独有的糙汉特性。
仔细一想，放在如今的和平世界里，她可不就像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么？
“你们俩现在在哪儿？”叶菲菲将怨气化作一声冷哼，打断了姜云衣的沉思。
“在宿舍呢，我正和云衣在看那个贴子，我说这什么人啊，太缺德了吧……”
“这个贴子，能删除吗？”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姜云衣轻声问了句。
钟颖发现她问的不是自己，而是手机另一头的叶菲菲。叶菲菲听见她的声音，似乎很是勉强地才命令自己开口回答，话里含着一丝不情愿：“要不是老师催得紧，我又是班长，我才不管你呢……我爸拜托了这方面的朋友去追查了，至于贴子嘛，这就更好办了……”
话未说完，叶菲菲就听见钟颖咦了一声：“一刷新就跳出来0，这么快就被删掉了？管理员速度够快啊。”
叶菲菲噎了一下，她正想说她这边还没动手呢……难道有人先一步投诉成功了？
姜云衣的关注点倒不在这上面，继续说：“我认为，这应该不是某个网友心血来潮的人肉。”
她一开口轻易就能让别人安静下来聆听，温和的声线不着痕迹地抚平着另外两人的焦躁：“你们看贴子的内容，发贴人摆出来的只有我上大学以来的信息，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已经足够多了，但要是换作你们存心去人肉一个人，不是应该曝光的信息越多，越能达到博人眼球的目的么？我大学以前的经历呢？我的家庭背景呢？这些统统没有出现，反倒是贴子后面有人根据最开始的信息挖出了一点。”
“另外，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人没有放我的生活照。你们知道我基本不上网，所以我不会在社交软件上传自己的照片，而发贴人连隐私都透露了，却少了一张能证明银行里那个女孩确实就是我的证据，要么是因为他在网络上找不到我的照片，要么……就是他手里虽然有，但这相片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拿到，他一旦放上去，就容易暴露自己。”
一时之间，寝室里只剩下姜云衣如潺潺流水的平缓声音，钟颖和叶菲菲不知不觉就把呼吸声压到了最低，似乎是怕漏听了一个字。
姜云衣没去留意钟颖目瞪口呆的表情，手指轻叩着桌面，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个人觉得，发贴人并不是在人肉我，而是本来就掌握着这些信息。但鉴于信息不齐全，范围只框定在了我进入s大以后，因此我有五成把握，发贴之人是在我大学以后才结识的。”
“认识我，却不算熟悉……”姜云衣喃喃着，手指猛地点在桌上不动，“或许就是我们班里的人呢。”
寝室里的寂静维持了好一阵，叶菲菲才说了话，但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你这么说……其实也并没有证据吧！”
“嗯，猜想，所以我只说有五成把握。”姜云衣坦然地承认。
钟颖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过与叶菲菲不一样，她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仰头望着姜云衣，双眼里闪闪发光：“云衣啊，你加入我们话剧社吧，社长他新写了一部推理剧本，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演里面的女主角！”
“演你个头啊！你能不能看准场合再说话？”这是十分不满钟颖跑调的叶菲菲。
“我不会演戏，而且社团招新不是在下周末么？你什么时候加的话剧社？”这是一样找不着重点、轻易被人带跑的姜云衣。
钟颖解释说话剧社一向招不满人，而社长是她对门家的小哥哥，从她考进s大后就把她给内定了。
“钟颖，你别转移话题了……”叶菲菲脾气本就不怎么好，之前听见姜云衣分析时的懵逼渐渐淡去，刚要怼两句，她那边似乎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等了一分多钟，才重新传来她的声音，“我爸的朋友查到发贴ip了，是在邻省的，不过地址是在网吧，找不到人的。”
姜云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特意去网吧……这么怕被发现？算了，查不到就查不到吧。”
钟颖立即反对：“这不行，要真是熟人干的，这可就是恶性行为了！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哪天再背后给你插一刀？”
姜云衣笑了起来，柳叶似的细眉一弯：“就怕他不敢了，越是心虚着急，露出的马脚越多，我们也就越好把人揪出来。现在既然贴子已经删了，就暂时不要理会了。”
叶菲菲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就这么算了？我刚刚找你们快找疯了，还去求了我爸帮忙，你们居然……”
姜云衣说：“辛苦了，班长。你的精力用在正事上，不是能办得很好吗？”
“……”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骂语，然后在挂断之前，两人恍惚听见了叶菲菲气急败坏的喊声，“调头！回家！……还去什么学校，我哪里有说过要去学校！……”
等通话切断，钟颖终于忍不住了，捶着桌子大笑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