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夏春来到秦顺利的饸饹面加工销售厂,还未踏入大门,就听闻里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之声。那喧闹的声响此起彼伏,仿佛要冲破这厂房的束缚,传到九霄云外去。待他走进里面一瞧,只见秦顺利的三弟秦吉顺正被几个人用力拉扯着,那几人的神情紧张而严肃,似乎在竭力阻止秦吉顺去做某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秦吉顺拼命地试图挣脱束缚,他的脸庞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愤怒与决绝。他奋力地朝着旁边的油桶扑去,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秦顺利,我把厂子烧了,看你能把我怎么办!”那油桶已然倾斜在地上,桶里的黄色液体正从桶嘴汩汩流出,那液体的颜色难以分辨,乍一看像汽油,又好似食用油。
“你敢!如果你想烧掉工厂,先烧掉我。”办公室里传来一个沉重而威严的声音,杜夏春一听便知这像极了秦顺利的嗓音。“我会烧掉我的那份。你觉得我敢不敢!”秦吉顺的声音依旧那般歇斯底里,随后他更是猛烈地挣脱拉扯,仿佛一只发狂的猛兽。杜夏春就站在旁边,却仿若未见。
看到这一幕,杜夏春的心里瞬间明白了七八分。看来这两兄弟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发表了尖锐的意见。他不禁暗自思忖,自己此番前来,真不是时候,此刻的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最后,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他犹豫再三,还是毅然决然地走进了秦顺利的办公室。
秦顺利共有三个兄弟。他身为兄长,是这家工厂的老板,老二名叫秦顺意,老三便是这情绪失控的秦吉顺。秦家在西淳县可谓是声名远扬的大户人家。他们之所以声名赫赫,关键就在于他们所制作的饸饹面汤那独一无二、令人难以忘怀的独特味道。这饸饹面汤味的秘籍乃是自秦家祖辈一路传承下来的,据说其源头竟是从商洛的一个饸饹面世家偷偷学来的。
想当初,秦家祖辈第一次学习做饸饹面汤时,那过程可谓是极其痛苦。起初,他们为别人充当仆人,任劳任怨,受尽了委屈与磨难。后来,他们偶然发现后厨经常运送调料包。经过漫长的时光,他们逐渐知晓了其中的一些秘密。那业主之所以能够腰缠万贯,正是因为他们依靠这独特的调料包。于是,秦家祖辈便有了秘密学艺的想法。当然,那后厨向来都是紧锁着的。当旁人未曾留意之时,他们便从窗子里悄悄爬进去,然后躲在后厨偷偷窥视。到了晚上,他们回到自己的住处,找来一些破碎的纸片,将所见所闻仔细地做下记录。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 3 多年的不懈努力,他们终于成功掌握了做饸饹面汤的全套工艺,随后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乡。
由于这手艺得来不易,秦家很早就针对这门手艺的传承立下了祖训,即传男不传女。毕竟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传女极易导致手艺外传。正因为这种祖训被严格地执行,外人根本无从掌握饸饹面汤的秘籍。秦氏家族发展迅猛,尤其是秦顺利三兄弟齐心协力,他们的饸饹面餐馆遍布西咸的大街小巷,赚得盆满钵满,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也见识了广阔的世面。在东奔西跑的岁月里,趁着大好形势,他们凭借自己传统手艺制作的饸饹面秘籍成功申请了专利。秦氏家族的其他成员也纷纷被召集起来参与这项工艺,共同创办了一家小型饸饹面加工销售厂企业。如今看来,他们的饸饹面产品备受欢迎,畅销于秦岭一带,众多饸饹面餐馆都成为了他们的固定客户。
办公室里聚集着一群人正在苦心劝说着秦顺利。当他们的目光触及杜夏春到来之时,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对他颇为熟识。他们心里清楚,他乃是县里的干部。他们估摸杜夏春知晓他们兄弟素来喜好争斗的性子,于是纷纷退出了房间。秦顺利看上去似乎恼怒至极,全然没有留意到众人的离去,也未曾向杜夏春打个招呼。他猛地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杜夏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算等秦顺利心绪稍作平静之后再与他交流。就在这时,秦吉顺的叫嚷声渐行渐远,仿佛被人劝走了,秦顺利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了许多。杜夏春刚一开口,秦顺利便说道:“杜记,让您见笑了。这纯粹是家丑啊,真是丢人现眼!”
杜夏春回应道:“这算哪门子家丑!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兄弟俩偶尔打打闹闹,反倒显得更为亲昵。”
秦顺利紧接着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打闹争吵,这段日子他老是喝酒,今天听说买了一辆新车,喝了酒就去找我的老母亲,质问为何生了我的儿子,老母亲就说了几句,他竟然顶嘴,而后还倒汽油要烧工厂,这不,出门时还无情地踩踏老母亲,也不想想妈妈的三寸金莲怎能承受他那大脚的踩踏?听说老娘的小脚都肿起来了。”杜夏春早就听闻老三秦吉顺在酒后常常撒疯闹事。只是没料到此次竟会如此严重。另一方面,他觉得秦吉顺也不会毫无缘由地这般行事。他说道:“这着实有些胡言乱语了。不管怎样,咱们决不能让老人生气。咱们将老人养育成人这般不易。如今万万不可再如此对待她了。否则,我就告知张记,让县里出面解决!”说完,便用眼神紧紧盯着秦顺利。
秦顺利长叹一口气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是让县里出面,他岂会不与我对着干?他的目的就是不分家。尤其是近些年来,赚了些钱之后,他认为我这个当大哥的不公。诚然,他近年来的确赚了些钱,可咱们总不能将钱财都给分了。咱们还得谋求发展啊。”
杜夏春一听,出于某种缘由,就想弄清楚一件事,说道:“有父从父,无父从兄,老人已然离世,他理应听从你这个大哥的,再者,不分家也是你家老人临终的遗言,他不应有所埋怨。”
秦顺利的父亲早就撒手人寰。在人民公社那时候,是不允许从事任何副业的。可秦顺利的父亲却私下偷偷经营。据说他也积攒下了不少的家财。在他临终咽气之际,将老太太和三个儿子召集到身旁,言说他所赚取的家财不可分割。由于秦氏兄弟的声名在外,他们的家务事有时便成为了人们在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杜夏春对此早有耳闻。
看到杜夏春,秦顺利也深知此事瞒不住,说道:“能这么想就好了,若是只顾眼前的利益就将钱财给分了,花起来固然方便,可咱们的事业还如何发展?瞧瞧咱们的产品越发具有局限性,再不增添新的项目,用不了几年咱们恐怕就没了市场。”
杜夏春听了,心里不禁为之一亮。原来,杜夏春一直认为秦家仅仅凭借着自家独特的手艺,不会拥有高远的见识和前瞻性的目光。没想到,秦老板竟如此有远见卓识,一直都在悉心琢磨着新项目,这着实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杜夏春此刻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然而眼下显然不是与秦顺利探讨如何上项目的恰当时候。他安抚了秦顺利一番,对其强烈的事业心予以称赞,而后便离开了。
从秦氏饸饹面加工销售厂出来后,杜夏春直奔机械厂而去。机械厂已然申请破产,偌大的车间和厂区被一个养殖户以极为低廉的租金租下,用于养殖黑猪。杜夏春每次前来,心中都有种冲动,恨不得像屠夫一般拿起刀子,将那一头头趴在那里、把地面弄得脏兮兮的猪解决掉。当杜夏春踏入大门时,只见农场的老板娘正指挥着几个工人着手喂猪。老板娘自己也撅着那硕大的圆屁股在搅拌饲料。杜夏春走近一些,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他突然想起县饲料管理员老张头曾因给猪喂啤酒和党邮平发生过争执,于是说道:“你给猪喝酒?就不怕出问题?”老板娘吓了一跳,猛地一惊,收起那硕大的圆屁股,回头一瞧,原来是杜夏春,由于杜夏春已经来过好几次,所以老板娘认识他,说道:“是杜记啊,我们自己都不喝酒,哪能给猪喝?”杜夏春说道:“那我怎么能闻到酒精的味道?”老板娘解释道:“是饲料的缘故,这种饲料是用酒精糟剩下的,所以才有味道。您没看到人家有很多养猪户直接去酒厂拉酒糟喂猪吗?”杜夏春听了,瞬间又想到秦顺利要上项目的事,秦顺利和饸饹面餐馆老板关系密切,与其相关的项目必定得从事与此相关的行业。
杜夏春接着又去视察了果汁厂。果汁厂依旧如故,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依旧收购农户的落果来制作果汁,也只是在县里进行简单的加工,赚钱的时候是别人的,赔钱的时候却是自己的。不过,那所学校依旧矗立在一片烟尘之中,朗朗的读声从中传出,这让杜夏春多少感到了一些欣慰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