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湖上小舟之中,赵显徽回魂,猛然睁眼,咬牙切齿望向东南方向。
“好一个求道仙,好一个月井岛,日后本王必然讨个公道!”赵显徽怒道。
然而东南方向没有半点动静,那位月井岛岛主根本就懒得理会。
小舟不知不觉飘到了湖心阁楼下,有位女子单手持剑,冷漠看着赵显徽。
“你就是秦王吧?武功天下第一,可惜执治政本事一塌糊涂,估计没有那几位谋士和赵武留下的那些忠心将领,以你的本事根本管制不了山南道。”女子冷漠道。
此刻的赵显徽心中充斥着怒火与仇恨,哪里有心思理会女子,小舟无桨自动,往岸边而去。
女子皱眉,她当然不知晓东南海域发生的事,原本想要把一身学问卖与秦王府,不曾想有程老夫子弟子的身份作为敲门砖,仍是无用,心中腹诽这秦王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小舟靠岸后,赵显徽登岸离去。
当天夜里,赵显徽提着一壶酒,在稷下学宫闲逛,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处小山崖。他坐在衙边,一只脚踩在崖上,一只脚伸出崖畔,悬在空中。
坐在这里,能将半数学宫景色收入眼底。身后还有一片功德林,记载着千百年来的学宫弟子一生经历,有些平淡无奇,有些跌宕起伏,有些更是天下皆知。
功德林最中心,乃是儒家初代张圣人的功德碑,密密麻麻所写事迹,无不叫天下学子神往。
学宫并不禁止外人来功德林观摩,也不是没有人动过偷石碑的歪心思,只是从没有人成功过。倒是有一次,有个识字的盗贼,一夜立于石碑之下,目不转睛。
这事后来广为流传,成为一桩歌颂学宫的美谈。
赵显徽当然没心思观摩石碑,他喝着酒,望向月空,默默抒发心中哀伤。
纵观一生,赵显徽的交心朋友其实不多,老酒头当然算一个,李君原被他当作弟弟,曹鹏更是亦师亦友,只可惜这些人都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不起波澜。
当初在燕山,他没法劝刘家出兵,导致李君原死在拓跋虎贲刀下;在五台山,他赵显徽本事太弱,需要老酒头出手相救;如今哪怕明知曹鹏深陷危机,却无力回天。
赵显徽没有去怨恨谁,江湖恩怨情仇,杀与被杀,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太无能,杀不了人,也救不了谁。
赵显徽望着夜空,自嘲笑道:“武帝,狗屁的武帝。”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学宫学子多有成家立业仍在读之人。他们的子女常会到功德林玩耍,学宫也乐得这些孩子瞻仰先人事迹,只要不弄坏石碑,一般不会训斥。
五六个孩子在功德林欢快打闹,唯独一个穿红衣的小丫头,提着油灯,站在石碑下,阅览字。
小丫头无意间看到山崖边喝酒的赵显徽,小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阿楷你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吗?”
赵显徽看了眼乖巧的李竹箐,强撑笑容,摇摇头道:“没事。”
小丫头不怕弄脏了衣服,坐在地上,双脚伸出山崖,悬在空中,有规律的晃**。
“阿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生说过,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小丫头摇头晃脑,颇有几分女夫子的模样。
赵显徽又喝了口酒,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李竹箐叹息一声,“陈少全忙着练剑,宋守云天天往楼跑,一呆就是一整天,根本见不到面。”
见小丫头不说了,赵显徽有些疑惑,“杨煦呢?那小子平时最皮了,不该风片浪静才对。”
李竹箐一脸气愤道:“说起他我就来气,被人欺负了,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还特意把陈少全和宋守云喊去了,他还是儒儒弱弱的样子,就知道窝里横。”
赵显徽把酒坛递过去,小丫头摇摇头,“我还小,不能喝酒,等以后成了夫子再说。”
赵显徽便收回酒坛,“你们和寻常学子不一样,名义上来说,你们是程老夫子的徒孙,未来成就必须要比别人高,所以也要更加勤奋,你和宋守云都懂,又天生聪慧,我很放心,杨煦虽然平时皮了点,但是有福气,不用太过担心。”
赵显徽喝口酒润了润嗓子,又说道:“其他孩子可能因为父母的告诫,会与你们保持距离,所以你们几个一定要团结,谁出了什么事,能帮的就帮一下,不然就算成了夫子,身边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很悲哀的。”
一路走来,赵显徽都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模样,孩子们自然而然将其当作同龄朋友看待,如今听得这番言语,李竹箐有些心生佩服。
李竹箐竖起大拇指道:“阿楷,原来你也是读过的,说的很有道理,就是太糙了点。”
“话糙理不糙,我又不是儒家学子,没必要在意这些细节。”赵显徽说道。
小丫头点点头,陪着赵显徽一起纵观学宫景色,闲聊着这些天在学宫的经历,上读到的有趣字,以及所崇拜的儒家先代圣人们。
有这么个小丫头陪伴,让几近崩溃的赵显徽心中微暖。
有位女子走出阁楼,离开佛心湖,站在功德林望着这一幕,一向不起波澜的心湖微微**漾。她本想若是这次还吃闭门羹,就另谋高就,以她的学识和地位,不论到哪都是抢手货,没必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转身离开功德林,回佛心湖去了。
“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女子也能成为夫子,有位姓鱼的女夫子,教礼乐,每次都有好多人去听课,我以后也要成为女夫子,成为和齐先生一样厉害的人。”李竹箐说着自己的远大梦想。
赵显徽却转头看向功德林,那位女子之前所站的位置。
小丫头发现后,气呼呼道:“阿楷,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赵显徽转回头,笑道:“当然在听,小竹箐要当女夫子,我自然是鼎力支持。”
小丫头这才满意,然后继续孜孜不倦说着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