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云:上元之民善商,江宁之民善田,龙都之民善药,善桥之民善陶。
丹阳郡江宁县几乎从任意山上望去,都能看到无边稻田。不论漕粮还是各道各州私人粮仓,哪个没有江宁的粮食?这里的大米,好似都要比别处更香,煮出来的饭也更饱满。
中原粮仓之称由此而来。
从登州到江宁并不算太远,邓茂领着失魂落魄的赵显徽一路南下,却还是花了半旬时光。原于起初赵显徽每日只是看着手中雀羽发呆,行走迟缓。邓茂不得已之下才买了辆马车,乘车而行。
邓茂来江宁的目的很简单,这里不仅是鱼米之乡,铁匠也比其他地方要出色。不知为何,江宁随便找个铁匠,打造出的农具都要比别地好上数倍。兴许是对这方面的需求较大,才会有如此景象。
邓茂却是知道,江宁的铁匠,十个里面有九个师出同门。正是因为有足够出色的师父,才有好的手艺。
那个老铁匠因为长得黑如碳墨,年轻时被人取个了绰号叫黑幺。后来铁匠年纪大了,辈分也高了,大家就都喊他黑幺十三叔。缘由是其在家中排行十三,是老来得子,后天下大乱,与家人失散,定居于江宁。
邓茂的刀,是用天外飞铁锻造而成,纵观天下能重铸者,不超过五人。所幸江宁就有这么一位,而且还是老友。
谷雨才过,早稻播种下田无几时,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泥田,点点新绿在春风中微漾。
此情此景,倒是让赵显徽想起儿时与母亲生活的日子。那时候家里只有一亩田,邓巧仍会早早育好稻苗,然后趁着清晨凉爽,和赵显徽一起播种。
一亩田的秧苗,不出几个时辰就解决完毕。母子两人会坐在田边,吃着还留有余温的馒头。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了点,却过得很开心。再看现在,母亲不在了,赵颖川生死不知,赵显徽的心情一瞬又跌落谷底。
邓茂看在眼中,只能默默叹息。
黑幺十三叔这些年并未搬离住所,只需寻着当年老路便可找到。
仍旧是屹立于半山腰的简陋小院,那三间木屋还是当年邓茂和其他一些老友帮忙盖的。
那时候的黑幺十三叔已经是天下名列前茅的铁匠,邓茂离开南海剑宗后游历天下,刀法已至巅峰,却还未在江湖博取名声。其他几位老友也都不是一般人,有读伤了眼睛,却能看清天下时势的黄老头,有隐退江湖的玲珑九剑公孙无忌。
为了这几间木屋,黑幺十三叔为邓茂打造了宝刀。公孙无忌的玲珑九剑称号只是因为剑匣有九个暗格,实际只藏八剑。是黑幺十三叔锻造了最后第九剑,让那个九层剑匣补上最后一个槽位,成为名副其实的玲珑九剑。
老酒头这等剑仙人物之所以愿意进入梯田,都是因为邓茂相求。那时候的邓茂还在自责没能保护好邓巧,不敢面对外孙,所以请求老酒头当这个护卫。
后来得知老酒头死于单飞羽枪下,邓茂才开始隐匿于赵显徽周身,直到草原上猎杀阿史那骨罗,才不得已现身。
看着木屋小院,邓茂不仅感慨自己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走过这么多路,经历那么多人和事。
邓茂正打算扯开嗓子喊老友的绰号,院门却被人打开。那是一位身着洁白衣衫的女子,约莫才至碧玉年华,面容清秀,并不算如何倾国倾城,也无所谓妩媚动人,却有一种不染尘埃,让人发自内心想要好生怜爱的清纯。
女子并不认识邓茂,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问道:“你们是来找我外公打铁的吗?我外公已经很多年不做生意了,还是请回吧。”
邓茂则毫无顾忌打量着女子,害小姑娘吓得以为是哪来的歹人。
“你是吴丫头的女儿吧!眼睛和鼻子和你娘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好没有隔代亲,和黑憨子一点也不像。”邓茂热情说着,忍不住走上前几步,如分别多年的长辈见到家中后辈。
小丫头被邓茂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可她从对方话中意思听出,似乎与自己的外公是旧识。
这时,有老人从屋内走出。果然长得如黑炭一般,**上身,手里还拎着个大铁锤,黑脸因为长时间接近高温而透着点润红。
邓茂一看老人这架势,当即上前笑着责问道:“老家伙你这不是正打铁呢嘛,怎么就不接我的活儿了?”
老人眨了眨眼睛,确定来人身份后,拿铁锤往邓茂胸口一撞,开怀笑道:“还真是你啊,一走就十几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呢。”
正是黑幺十三叔的老人看到邓茂身后背着的布囊,只从露出的刀柄就猜出是当年自己亲手打造的大刀。
“好小子,我说你怎么会来找我呢,感情不是来看老友,是兵器坏了啊。”黑幺十三叔责怪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黑幺十三叔却还是把邓茂领进了屋内。他当然知道自己打造的刀有多么结实,连刀都断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他又如何会责怪。
黑幺十三叔这些年在江宁可不只是收徒授艺,还为老友们准备了礼物,好不容易等来邓茂,可不就急着炫耀嘛。
俩位老人进了专门打铁的屋子,留下院中年轻男女。
院子里有木凳木桌,赵显徽不用招呼,自己坐在一旁,继续看着雀羽哀伤。
不知姓名的丫头闲来无事,走到赵显徽身旁。
“我叫王茁,你叫什么?”
赵显徽不语,小丫头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起来。
“我常听外公说他的朋友,刚刚那位就是南刀邓茂?看着也不像是能和拓跋虎贲并列刀甲的人啊。”
“我以前总觉得我外公喜欢吹牛,他老说什么自己认识刀甲邓茂,认识帝师,连剑仙公孙玲珑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反正我是不信的。”
赵显徽听到这,猛然抬头,看向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