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海结局

第26章 菜票、饭票

周日下午的雪峰一中逐渐热闹起来,从全县八个镇各个角落赶回学校的学生们,顶着炙热的阳光,陆续奔向校园。知了们在校园里或大或小的各类树上热烈地鸣叫着,仿佛在迎接归校的同学们。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一片乌云里,正与乌云相依相伴着往西山飘去。那里是连绵起伏的雪峰山脉,像一条黝黑的巨龙,从西南方向远远地蜿蜒盘旋而来,在靠近雪峰县城的时候稍稍转了一个弯,用高耸入云的身躯护着这湘中偏南的小城,然后往东北方爬去,一直爬到洞庭湖,一头扎进一碧万顷的八百里云梦泽。

修在广播站找到张敏,拿到了钱,跟着元笑去找学校后勤老师,要抓紧时间去缴费了。

他们刚走到新教职工宿舍工地附近,突然间刮起大风。树叶哗哗作响,各种垃圾混合着尘埃在路上飞舞。天色也暗了下来,要下大雨了。

修他们用手挡在头前,一路小跑,抄近路从工地穿过,来到和食堂连在一起的一栋教职工宿舍。管后勤的老师就住在这栋的三层,办公室设在宿舍里,开着一扇窗户,就是办事窗口了。

修把白宗元老师开的报到单和一沓钱递进去。后勤老师接过去,把钱点了一遍,再按一百、五十、十元、五元、两元、一元等不同面值,分开来放进抽屉里。

修趴在窗户上,静静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整理这沓钱。这些钱应该还有张敏身体的余温,那些崭新的一百、五十大钞,是昨天才从村里信用社保险柜里出来的,那些小面额的,大部分是前不久送粮谷时收到的钱,还有一些是平时卖鸡蛋攒起来的。

后勤老师整理好钱后,关上抽屉,在报到单上盖了一个红章,又从抽屉里拿出两沓菜票和一张收据一起递出来,说道:“拿好,这是这个月的二百块钱的菜票。这是一千元集资建校费的收据,一定要收好,等高三毕业拿收据来,给你退钱。”

修赶紧伸出双手接过来,收好收据和报到单,然后仔细端详起手中的菜票。这些菜票是用深蓝色塑料片做的,宽约两指、长约四指,中间印着“两角”两个大字,上面则是一排小字“雪峰一中”。修掂了掂这两扎菜票,笑道:“发财啦!可以改善生活了!今晚我请客。”

“你再数一遍,别少了,”元笑见状赶紧提醒道,“这些菜票都是食堂阿姨点的数,很容易点错数的。”

“没事,少几张也无所谓,犯不着这么麻烦。”修握了握手里的菜票,轻松地说道。

他们从楼上下来,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两个阿姨打着伞从对面的食堂走过来。元笑认出其中一个是体育老师谢继仁的妻子。他赶紧热情地打招呼:“杨师母好!”杨师母也认出了元笑,问了一下知道是修来报到。她便说等会把大米交给她,不要送到食堂去了。元笑欣然答应。

修在旁边听着,心里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不好意思多问。杨师母见他们都没带伞,而修头上还缠着纱布,便把雨伞借给他们。从食堂到宿舍有三百米左右,修他们三个人挤在一把雨伞下面,当走到宿舍以后,他们除了脑袋以外,身体其他地方都湿了。好在他们都习惯淋雨,倒没有觉得不舒服。

修和元笑正好在同一个宿舍,都在101室,这样挺好,不用搬行李了。波的宿舍在二楼,他就不再去帮修铺床,自己回宿舍了。临走的时候,波把修拉到一边,悄悄地跟修说,他有一种直觉,认为元笑这人很不简单,和他相处,你要多留个心眼。然而,修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这栋宿舍楼应该是新盖没几年,是单面走廊的混凝土板楼,里外都还比较新。每个宿舍的门都开在稍靠左的位置,门右边有一个玻璃窗户,里面的外墙上也开着一个窗户。

靠着两边的墙摆着六张上下铺床,共12个床位。除了修,其他人都是按期到的。这样也好,不用挑床位,就剩一张靠窗的下铺,上铺就是元笑。

修放好行李箱,铺好床,然后就躺到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高中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住这集体宿舍不知道习不习惯。

修不禁想起家里那张睡了十多年的床。那是请河对岸的小舅爷爷做的,杉木是父亲到后沙镇买的。镇上的木材铺都在桥两边,木材是从雪峰山里运出来的。床做好以后,没有装花玻璃。小舅爷爷说,等修娶媳妇的时候再装。

奶奶量了床的尺寸,翻出一捆麻布,缝了两床蚊帐,一床给修挂上,一床让修母亲收藏好,也是等修娶媳妇的时候再换上。

修第一次睡那张新床的时候,激动得一个晚上没睡着。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面铺着竹席,睡得特别舒服。到了天凉的时候,竹席就换成褥子。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老鼠在床顶打闹嬉戏,把修的美梦吵醒。吵闹几天后,床顶上就会安静一段时间。在某个深夜的寂静中,突然会有一阵阵似有似无“叽叽叽”的微弱叫声。那是老鼠在床底稻草里生的小老鼠。

修有一次把稻草翻了个遍,翻出一窝十几个小老鼠。它们只有手指那么大小,没有毛,粉嘟嘟的,眼睛还睁不开,叽叽叽叫着到处拱奶吃。

修悄悄把它们都放到桌抽屉里,用棉花给它们做了一个窝。他再去找张医生讨来一根输液用的塑料软管。他把软管一头的针头去掉,用嘴含住另一端,轻轻吸一管稀米汤,再把软管塞到小老鼠的嘴里。他慢慢从另外一头吹气,米汤就会慢慢流出来,小老鼠就会用力吃下去。但是,修总是很难和小老鼠们的节奏达成一致,不时喷它们一身米汤。

学校这床没有稻草,只有硬邦邦的木床板。同学们有的铺上一床褥子,再铺上凉席,有的则直接在床板上铺上凉席。

修将母亲给他准备的一床旧褥子垫在凉席下,这样躺着会稍微舒服些。那时候还没有空调,风扇也还是稀罕物,宿舍里全靠门窗通风带来一些凉意。

修躺在刚铺好的床上,心里想着父亲的病不知恢复的如何了,张伙计爹是否已经从后沙镇抓药送到家。外面的雨下得更猛了。这盛夏的雨,说下就下,潮气夹着热浪从窗外冲进宿舍,让人感到窒息。同宿舍的同学大都已经回来。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天,大部分人已经相互熟悉,相互打着招呼,随意聊着天。修无聊地躺着,一会儿就慢慢睡着了,他这两天确实太累了。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了半个小时左右,雨就停了。元笑一直躺在床上专心地看。虽然开学第一周是军训,没有正式上课,但是元笑上个学期就已经找人借来了高一的教材,开始自学了。

元笑他们这批从一中初中直升高中的学生,都不用参加中考,他们的目标就是冲击重点大学。元笑早已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清华。

最近几年,雪峰一中虽然有学生考上北大、复旦、同济、上海交大等重点大学,但是还没有人考上清华。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元笑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学校自学物理和化学。

元笑家在罗溪乡,在雪峰县西部边陲的雪峰山深处,离县城有七八十公里,海拔一千四五百米,比县城海拔要高出一千来米。罗溪是瑶族自治乡,全乡一万多人,以瑶族人为主,但是杨元笑却是苗族人。

看到雨已经停了,元笑从上铺爬下来,叫醒了修,带着他去食堂交大米。不像荣光中学那样自己淘米蒸饭,这里需要用大米换饭票,然后用饭票打饭吃。修扛上装满大米的编织袋,跟着元笑往食堂走去。这是家里刚打的新米,煮出来的饭粒又大又香。

到了食堂,元笑让修在门口等着,他自己走进去把之前遇到的那个杨师母叫出来。杨师母打开修的米袋看了看,微笑着点点头,就让修把米拿到屋里,在里面一台磅秤上称了一下,六十五斤重。

杨师母从口袋里掏出几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饭票,数了数,递给修。饭票和菜票大小差不多,也是两指来宽,四指来长,质地和颜色则完全不同。这些饭票是软软的塑料片,有紫色、红色和黄色三种。紫色的上面印着“壹两”,红色的上面印着“叁两”,黄色的上面印着“肆两”。修不明白设计饭票的人为什么不参考人民币面值,设计成“壹两”、“贰两”、“伍两”呢?

杨师母让修点点数,别少了。修说不必呢,师母肯定不会点错的。杨师母看着修笑了笑,又说道:“还要辛苦你把米送到我家里去,食堂马上要开餐了,我不能回家。元笑,你是知道地方的。以后有从家里带来的好米,都送到我这里来。你们来食堂打饭的时候,就到进门往里数的第四排排队,我在那里打饭菜。”修听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好意思问,就把米袋子扎好,又扛回到肩上,和杨师母道了别,跟着元笑从食堂出来了。

“你有点迷糊了吧?”元笑看到修疑惑的表情,拍了他一下,边走边解释道,“在食堂干活的这些阿姨,好多都是学校老师的妻子。她们会到粮站去买便宜的陈米,那都是粮站清理存的时候倒出来的。然后,她们把陈米交到食堂,换出饭票,再用饭票换学生带来的新米,然后把新米带回家自己吃。这两年多,我的米一直都是给杨师母的。杨师母的丈夫谢继仁老师虽然是体育老师,但经常担任班主任。我初二的时候他就是我的班主任,那一年他还荣获了全国优秀班主任称号,奖状就挂在学校办公室里。他自己在街上复制了一张奖状,挂在自己家里,你一会儿就能看到。”

“哦,这样也行?这还不是我们学生吃亏了吗?他们把好米换走了,让我们学生吃陈米?”修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还有老师换了好米再拿出去卖了赚差价的呢?就没人反映这事?学校领导允许他们这么干么?”

“哈哈!谁在意呢?这只是少部分换了,又不是全部换成陈米。”

“再说了,你跟杨师母换了米,你就去她那里打菜,不排队都可以,她还会给你多打一些饭菜呢,特别是甲菜,能给多打好几块肉。”

“这样看来我们好像是占到了便宜,但还不是让大家吃陈米了么?如果大家把带来的新米都被换成了陈米呢?那最终还不是我们自己吃亏吗?”

“对了,什么叫甲菜啊?”

“甲菜就是有肉的菜,而乙菜就是没有肉的菜。”元笑说着,就想起了甲菜的香味,不禁咂吧了两下嘴,咽了一口口水。

修一听,也咽了咽口水,肚子开始咕咕叫,中午吃的那碗面提供的能量,早就被他这一下午的折腾耗光光了。在家里,他一顿饭要吃三大碗,不知道这学校食堂的一碗饭要几两饭票。

修他们很快就到了谢老师家。门是朝里开着的,门框上装了一扇拦蚊蝇的纱门。元笑朝里看了一眼,喊了一声谢老师,然后拉开纱门,让修把米袋放在门旁的墙根处。

修抬头时,谢老师已经从里屋走到他们面前。这里比白宗元老师家要小一些,只有两室一厅。客厅靠墙有一排沙发。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放在沙发对面的电视柜里,红漆刷的木柜子,上面一格里面摆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最近热播的《新白娘子传奇》。竟然是彩色电视。修之前只是在村会计家里看过黑白电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彩色的白娘子竟是如此漂亮,不由得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

谢老师跟元笑打了个招呼,转身发现修正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望着电视。谢老师忍不住嘴角上扬,无声地偷笑,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线了,脸上的皱纹都笑得颤抖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挺帅的嘛。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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