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海结局

第12章 我只静静地看着你

父母亲匆匆赶到家里,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挂号信。

父亲拿起信仔细看,果然是雪峰一中的录取通知,写得清清楚楚。

中专是没戏了,不管怎么样,这学还是要去上的,雪峰一中也还不错,是省重点中学,三年后考个大学,比中专还更好一些。白家确实也需要再出个几个大学生了,不能总看着别人家考出大学生,而曾经是考学主力的白家却默默无闻。只是后续这三年的经济负担就太大了,我去广东打工是行不通的,岁数不小,家里的活也多,放不下的。还是要在家里想办法赚钱,首先,要去找那几个老伙计商量一下,包他们一些田来种,反正他们家孩子都在广东打工,大部分田地都撂荒了;还要多养几头猪,多养一些长毛兔,还可以酿米酒卖些钱,再多养些蜜蜂;实在不行,是不是还可以去找会计贷点款?前些年孵鸡苗贷的款,去年刚还完,只是我发过誓不再借贷款了。

唉,不想那么多,有这一双手,经济困难总是能熬过去的。时代不一样了,读机会多难得啊。我读那时候,老记得肝病去世了,刘记是外姓人,以我们白家成分不好为由,不让学校给我发奖学金,要交学费。家里还有五个弟弟,只有父母挣工分,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钱交学费?我只好退学了,那时初中差半年没毕业。好多次在家蹲茅坑的时候,听到河对岸学校上课的钟声,我都要哭一顿,茅厕板板湿一大片。如果能再坚持读半年,拿到初中毕业证,那么之后肯定就能赶上很多招工的机会。现在条件要好得多,读也不再讲出身成分。前年县里组织评选“爱国守法户”、“五好家庭”、“双明户”,我去跟村支说了几次,也给我们家评上了“爱国守法户”,虽然不如“五好家庭”和“双明户”,但至少不会影响孩子上学了吧。虽然学杂费是一年比一年多,但是挣钱的路子也越来越多,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能让孩子像我那时候那样没读到,受苦受气一辈子。

修父亲心里想着,暗暗下了决心。他又默默算了一下学杂费和赞助费,这次开学一共要交两千多。前段时间送公粮收到的钱,还了农药化肥的欠账后,再加上以前攒的,只有三百多块钱,本来是留着给修中专入学用的。中专是公费,不要交钱,听说每个月还会发一笔生活费,只有入学的时候要置办一些衣服、行李箱、学习用品之类的,所以也就没有提前卖稻谷攒钱。这下要去读高中了,这钱就不够了。另外,去年村里有去一中上学的,也就交了五百多块,没听说要交什么集资建校费呢,今年怎么回事,要这么多钱了。

修母亲在旁边不安地看着,又不敢发问打岔。她没上过学,看东西费劲。她在家里是老二,老大是哥哥,后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刚会走路,她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打猪草、放牛,学校门都没让进去过。每次送弟弟妹妹去上学,她都会靠在校门口往里看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背着竹筐去打猪草。打满一筐猪草回家,再去山里放牛,等牛差不多吃饱了,就去学校接弟弟妹妹放学回家。有一次,她在割水田田埂上的猪草时,一不小心滑到一口水井里,是那种田垄中间的野井,很少有人来挑水,主要是给附近的水田灌溉用的。这种水井在山区的水田里比较常见,大多都隐藏在草丛中,不会很大,不注意都看不出来。她一不小心掉到了这样一个野井里,不是很深,但瘦小的她一下就沉到底,整个人都被淹了,刚想呼救,就被呛了几口水,慌慌张张蹬了蹬井底,一股沉浸了很久的黑色淤泥翻了起来,冒出一股腐臭味,井水很快就变成灰黑色。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喝了好几口水,最后就着一股往上冒的劲,她伸手抓住了井边的青草,借着力,慢慢爬了上来。趴在田埂上,休息了好一阵子,她才能慢慢站起来,发现镰刀掉井底去了,只好背着猪草筐回了家。到家以后,家人早就吃了饭,她自己往饭锅里倒了一勺水,把锅巴泡软后吃了。因为丢了镰刀,猪草也没打够,还耽误了放牛,被母亲用小竹枝抽了一顿。年龄再大一点,她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动力了,插秧、打禾、施肥、喷药,都是一把好手。农闲时,她还要和母亲一起,给全家人做布鞋、纳鞋垫、织毛衣。后来,经人介绍,她和修父亲结了婚。那时她父母都不同意,嫌白家太穷了,但她自己看上这个小伙子人不错,也想嫁的远远的,就不顾父母的反对,自己跑到二十多里地的白家来了。每每想起自己小时候靠在学校门口的往事,她就暗暗下决心,不管再苦再累,也要让两个孩子上学,跳出农门,上到哪儿就送到哪儿,不像村里有些人家,就盼着自家孩子学习差点,考不上学就可以去广东打工,给家里挣钱,买电视机、盖大房子。前些日子,修考上了中专,她心情可好了,儿子终于跳出农门,不用像她一样受苦受累了。可这又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中专是黄了,看来找了三表哥也是没啥用,还说是县里负责招生的副局长呢。真是人穷无亲戚,以后不要再上门讨人嫌了。一中就一中吧,老大已经在一中上了两年高中了,老师说明年肯定能考上个好大学,这老二也上一中去,多少还有个照应。

修父亲拿着录取通知想再看一遍,站在旁边的母亲已经等不及了,抢了过去也要看看。她虽然是没进过学校的盲,但是自从嫁到白家以后,经常看到听到白家人读、写字,耳濡目染,也能认识一些字了。宗衡还教会了她写自己的名字。她拿着录取通知细细地看了一遍,也明白了个大概。

“这里说的是五百元的学费,还有教材、校服、军训、日常用品。这是什么?集资建校费?修学校用的?无息退还……会还么?这一共是……”修母亲拿着录取通知念着。

“一共是两千多,家里只有三百多块,我们现在还差一千七八。”修父亲接过话说道。

“那怎么办?这上面说的报到日期已经过了五天了,一天都不能耽误,明天就要去报到了啊。这会儿去哪里借这么大一笔钱呢?”修母亲着急地问道。

修母亲拿着录取通知,焦急地催修父亲赶紧想办法去借钱。

修父亲想了想,说:“这不是一笔小钱,时间又这么紧,谁家也不能一下子借这么多钱给我们的。我去找大队会计,试试能不能借点贷款吧。你去把地里刚拔的花生收回来,再把修的衣服鞋子整理一下,就带家里那个木箱子做行李箱吧。”修父亲说完,就往村会计家里走去。

修跟着母亲到了地里一看,地里躺着一大片刚拔出来的花生杆。每株花生杆根部都挂着很多新鲜花生。他父母今天天还没亮就过来了,忙碌了三个多小时。这块地是借修六爷爷家的。刘爷爷的两个儿子及儿媳都在深圳一个电子厂打了很多年工了,他女儿也是早早去广东打工,后来嫁到四川,很少回娘家。六爷老两口在家里带着三个孙女、两个孙子。孙女、孙子都是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和父母相聚一段时间,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在湖南农村很是普遍。“留守儿童”也容易成为“问题儿童”,六爷的三个孙女和两个孙子慢慢也都成了问题儿童:学习成绩差、性格乖张,脾气都暴躁得很,动不动就和爷爷奶奶对武。去年冬天,六爷的一个孙子又找他要钱买烟抽。六爷不答应,他孙子就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按住他的右手,用菜刀把四个手指都砍了下来,还扫到地上。六爷想捡起手指送到医院去接,他孙子一脚就把地上的手指都踢的远远的。刚好被张屠户家的老黄狗看到。它习惯了吃生肉,看到地上的手指就扑上去,一口一根,很快就嚼着吃了。大家都说尝了人肉味道的狗很危险,不能留。张屠户下不了手亲自杀自家的狗,就用装小猪崽的猪笼子把老黄狗装上,丢进河里淹死了,算是留了个全尸。六爷老婆把淹死的老黄狗捡了回来,收拾好,吃了两天新鲜狗肉,剩下的就熏了腊肉,慢慢吃。谁知道,腊狗肉还没吃完,就在老黄狗被淹死后一个多月的一天大清早,六爷老婆被发现在浸死老黄狗的同一个地方淹死了。大家都说她不该捡了老黄狗回家吃,她是被老黄狗索了命。六爷说哪里有什么索命的,别信那些封建迷信,其实是她自己跳的河,自作自受,死了活该。六爷是村里有名的老实巴交,可回到家里就脾气暴躁得很,一言不合就会暴打他老婆一顿。这些年孙子孙女经常闯祸,他到处弓着腰赔罪赔钱,回到家里脾气更坏了,他老婆挨打的次数也就更多了。这次六爷被孙子砍掉了手指,又因为炖的狗肉汤里盐太多,就又狠狠打了他老婆一顿。没想到,六爷老婆这次哭到半夜都没想开,就跑出去跳河了。

六爷是没能力再种家里的地了,日常开销就全靠儿子寄钱回来。今年开春的时候,修父亲就跟六爷说了一声,把他家的旱地借过来种上花生。这一季下来还不错,这些花生应该能榨不少油,估计能卖一二百块钱,赶上喂一头壮猪赚的钱了。

修弓着腰,把地里的花生杆捆成几大捆,再每次用扦担挑两捆回家。圆而长、两头尖的扦担最适合挑捆好的花生杆:先斜着把扦担的一头在一捆花生杆里插结实,再背对着用肩膀扛上,扦担另外一头再插上一捆花生杆,调平衡后就可以挑回家了。

修挑小捆的,母亲挑大捆的,没一会儿就挑回了一大半,放在门前的晒谷坪摊开了晒着,明天就可以把花生摘下来,洗干净再晒干,就可以收进仓了,待有空的时候再拿出来慢慢剥壳,然后送去后沙镇榨油。

修母子在地里收拾花生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站在旁边白石小学二年级教室的窗户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女孩看起来十二三岁,瘦瘦的,个子比同龄女孩要高出一截,粉红色的连衣裙刚好垂到膝盖上,脚上穿着一双透明的塑料凉鞋,面容还没有褪去儿童的模样,娇嫩俏皮、天真烂漫,圆润的脸颊上洒满着天然的红晕,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轻快地闪动着,像是两颗闪烁的星星,柔软的、自然卷的黑色秀发长长的,随意地轻轻披在肩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在秀发上跳跃着,不时闪动着靓丽的光泽。她是学校数学老师杨老师的女儿杨果果。

杨老师也是白石村人。她在雪峰一中读完高中后,没考上大学。她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家里也穷,就没有复读。那时候还没有去广东打工这条出路,她就只有回家种地。但她并不像村里其他姑娘那样,在家里干几年活,然后找个男人嫁了。她爱好写作,每天干完活以后,她也不肯像其他女孩一样学纳鞋垫、织毛衣这些活,而是不管有多晚,都坚持看会儿、写一点字。终于有一天,她在《湘江艺》上发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说《爱人》。后来,她又有多篇小说、散、诗歌在《艺生活》、《民族学》、《读者》等知名刊物上发表了,成了远近有名的大才女。虽然她的处女作《爱人》多次获奖,但是她自己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爱人。三个妹妹陆陆续续都嫁出去了,她岁数也越来越大,就下定决心在家里做老闺女,给父母养老送终。

但世事总是难料,在她三十岁那年,有一个长沙的初中老师偶然读到她的一篇章,很是感动,就给她写了信,她也回了信。一来二去,那个初中老师竟然找到白石村和她见了面,后来干脆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他还到处托关系,自降身份,从长沙那边的初中调到白石村做了小学老师。杨老师比他大七岁,一直不敢答应他的求婚。直到杨老师三十五岁那年,他们才结了婚。

有一次,县委记到省里开会。在会后的晚宴上,省宣传部长跟县委记喝了一杯酒,说听说你们雪峰县有个经常在很多刊物上发表章的女才子,她是你们县里哪个单位上班的?县委记一时回答不上,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人,就只好赶紧多干了一杯酒,把这话题糊弄过去了。县委记回来以后,赶紧安排副县长去调查这个人。得到消息后,县委记把县长骂了一顿,说他尸位素餐,我们县里出了这么个优秀人才,这十多年了,竟然县里都不知道。于是,县长赶紧安排杨老师和县委记见了面,又按照杨老师自己的意愿,安排她到白石村做了民办老师。但是因为校长一直在教语,又刚好原来的数学老师在县里组织的考核中不合格,被清退出民办老师队伍,回家种地了,于是,就让杨老师教了数学。夫妻两人都成了白石村的教师。学校给他们分了一间稍微大点的宿舍,就是他们的家了,只有周末或者农忙的时候,他们才回杨老师父母家住。

结婚没多久,杨老师就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张医生说高龄的母亲就是容易生双胞胎。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怀上多胞胎的原因主要有两种:一是同时有两个或以上的卵子,二是胚胎发育异常。年龄越大的女性怀孕,发生这两种情况的概率就会越高。杨老师生这对双胞胎的时候难产,两天没生出来,她老公果断把她从家里送到县人民医院,没听她母亲请来的神婆的话。神婆说要把杨老师放到牛背上,她跟着牛屁股后做法,绕着房子走一圈就可以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了。

到医院后又等了快一天,才把孩子生下来。护士抱着老大出来给她老公看。她老公低头看了好一阵,只说了一句话:“生了个‘果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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