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打球不长眼啊?”波大声呵斥,“他昨天刚磕破头,这下可好了,又出血了。赶紧送医院吧。”
“不用,不用,”修一听,艰难地挥挥手,挣扎着站起来,“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肇事者看着修晃晃悠悠站起来,赶紧贴近一步,双手扶着他,怕他摔倒。
修疼得脸变形了,刚站起来,猝不及防,一股独特而迷人的气息扑鼻而来。许多年以后,修才想明白,那气息大致是淡淡的汗味,混合着稍显粗重的喘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或许是洗发水的气味,或许是香皂的清香,在午后烈日下混合在一起,既热烈如骄阳,又清新如晨露,还有一点神秘与深邃,清新怡人,难以言喻。
肇事者扶着修的双肩,看着他头上渗出的血迹在雪白的纱布上慢慢扩大,吓得刚跑得通红的脸都变白了,满头大汗。不知道是打球跑出的汗,还是被吓出的汗,肇事者已经着急地说不出话来。
修睁眼一看,肇事者竟然是一个女孩,留着假小子短发,白色T恤,个头比修稍稍高一些,微张着嘴,鼻翼扇动着,双手用力抓住修的肩膀,睁着大眼睛盯着修的脑袋。修的脸刷地全红了,赶紧甩甩肩膀,往后挪了一步,挣脱了她的双手。
“没事,我自己磕破的,不是你砸的。”
“疼不疼?还在流血。快去医院看看吧。”她又往前靠近一步,继续盯着修的脑袋,着急地问道。修又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一步。
“当然要去医院,现在就走。不能大意的,搞不好就留个大疤,”波着急了,“破了相,这么帅的小伙子,岂不是太可惜了?以后还有谁嫁给你啊?”
波着急中,还不忘开修的玩笑。谁叫以前修总是开他的玩笑呢,这下可算逮着一个难得的机会反攻倒算一下。
“没那么严重,别太着急,先去医务室看看吧。”刚才跟着肇事者一起跑过来的一个人插话道,“来,我来提箱子。”
他说完,俯身提起修的箱子。他个子瘦小,穿着一中的校服。校服已经洗得很旧了,看着像是初一初二的学生。但是他的力气不小,很轻松地提着修的箱子往前走。
波觉得这个提议还算有道理。前几天,他军训时崴了脚,就是去的医务室看的,校医挺不错。他就不坚持要去医院,扛上大米,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
上了小坡,前面就是一栋南北朝向的单层厂房,年代应该很久了,青砖青瓦。厂房北边伫立着一栋五层的单侧走廊板式混凝土高楼。混凝土结构简洁大方,给人一种坚实可靠的感觉。走廊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
“这就是我们的宿舍,一到三层是男生宿舍,四五层是女生宿舍。我们高一都在一层。”波指着那栋楼跟修说。
“要不先把东西放我宿舍吧,就在101。”帮忙提箱子的小个子男生说道,“你们不用等,去医务室吧,我们随后追过来。”
波和他一起把修的行李放到101,很快就追上修他们。沿着一条两旁都是大树的林荫道,拐了几个弯,过了一座小桥,一起到了医务室。今天周日,医务室关着门。帮忙提箱子的那个小个子男生又跑到教师宿舍去叫医生。
医务室在小河旁边的四层教学楼的一层,紧靠着楼梯间,另一边紧邻一排教室。教学楼坐北朝南,是单边走廊式钢筋混凝土建筑,平面是长L型。L型突出的部分挂着“厕所”的牌子。走廊前面有几级往下的台阶,台阶前面是一块类似三角形的空地。空地上铺着小块的红色粘土砖。铺得并不仔细,砖缝中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小草。空地外边是围墙。围墙外面也是一条河,比楼后面的河要宽不少。河对岸修了高高的河堤——竖直的混凝土挡土墙。河堤后面长满了高低不一的各类绿树。
“这是平江,那是飞龙洲,”波指了指说,“飞龙洲是平溪江中间的江心岛。据说形状像巨龙腾飞遥看雪峰山,所以就叫飞龙洲,很漂亮的,不过我还没去过。那边有座桥可以过去,从学校这边也可以走过去,最近水很浅。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绕过清溪疑仙岛,人从何处问青天?’”修接过话,“这就是方以智盛赞的飞龙洲啊?名气是不小,但不过尔尔嘛。就那些稀稀拉拉的破树,高低不平的路面,乱七八糟的草地,哪像什么仙岛。再说,也没见有仙女呢。方以智纯粹瞎写,不过是借题发挥,或者是收了财主的银两,不得不写几句应酬诗罢了。”
“你厉害!我服,行不?你倒是从不瞎写,不写应酬诗,都是写应景诗。”波瞪了修一眼,不再理他。
修本想和波辩几句,跟他说说“应酬”和“应景”的异同,但想到自己今天刚到一中,旁边还有几个陌生人,就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几个人。那个肇事者这时早已平静了,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飞龙洲。阳光斜斜地洒在她身上,闪动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的侧脸显得十分清秀。大大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不时快速扇动一下。鼻梁有点塌,使得鼻尖显得小巧而挺拔。唇色红润,上唇微微翘起,上面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细细汗毛,透着一股俏皮。白色的T恤衫背后印着一只可爱的卡通猫。T恤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隐约凸出胸衣背带。下身穿着蓝色的牛仔裤,裤腿微微卷起。一双白色的帆布球鞋,鞋带系成“8”字,干净整洁。两只脚不时往外翻成“八”字,稍停一两秒,轻轻颠一下,又并了回来。另外还有三个人,是跟着她刚才一起来的,蹲在门前的台阶上,悄声说着啥。
“美女,你还没向我交待你叫啥呢?你这力气可真不小啊!抱着那么大一个球,竟然能扔那么远,看来你平时抛球抛得挺多啊。还不偏不倚刚好砸中我的脑袋。你说你要是抛个绣球多好,偏偏要抛个篮球,而且一抛就砸中,说你不是故意的肯定没人信。还好我命中是头戴铁帽的,要不还不被你谋杀了?”修这会儿算是缓过劲来了,头痛缓解不少,就凑过去说道。
“凭啥要向你交待?”那人听修唠叨完,转过身,斜着眼看着修,轻笑一声说道,“原来你是有铁帽护头啊?颜色是不是绿色的?看你这样子挺精神的,没事了呗,那我们就走了啊。”说完就招呼那三个人赶紧走。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想跑路啊?”波横跨一步,拦在他们面前,“医生还没来呢,至少要等检查了再说。”
正说着,校医匆匆赶到了。后面跟着那个小个子男生。校医是一个中年大妈,稍显蓬松的齐耳短发上斜斜地别着一个发夹,眼神锐利,给人一种干练大方的感觉。她比典型的南方女人平均身高要高一些,已有些许发福,白色小碎花短袖衬衣被撑的鼓鼓的。
“是你受伤了?”校医说话的时候稍稍偏着头,上身略微前倾,看了看修的脑袋,用力皱了皱眉,“赶紧进屋,让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