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儿尽力试试,”张清胭心知玉氏是为自己好,只能安抚道。
玉氏还以为张清胭被自己劝动,叹息一声又道:“那秦氏是我的族妹,我知你忽然多了个继母心中定然抗拒,可江南到底是你的家乡,且那秦氏虽举止粗鲁了一些,却是个再热忱耿直不过的人。
你若担心你日后的婚事,大可以求你父亲让你自己做主。再不济还有我们这两个做舅母的帮你相看,只是万不可叫老太太插手你的亲事……”
张清胭心知玉氏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关心自己,再想到日后二人怕是难再相见,且不论心中作何感想都句句应下。
玉氏这边尘埃落定,而三房这边却一片兵荒马乱。
“早知那日母亲做主时,我就应该做主休了你!”周霖自听说消息后,便狠狠将周瑞年收拾了一顿,直把他打得下不来床后,才怒气汹汹地将一直在边上劝架的许氏一路拉拽进了主屋。
“现下这屋中也没有旁人,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你那一颗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事情办得越来越糊涂!”顾忌着这么些年许氏与自己的感情,周霖难得强压了怒气,没有直接动手。
“呜……”许氏不语,只是低头哭,多年默契她自然看穿了周霖眼里那少得可怜的怜惜,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你不在家中,不知这些日子我们母子几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在周霖有限的耐心即将被消磨干净时,就听许氏哽咽道:“我也不愿做这些无用功,可母亲受了你那好大哥的胁迫,答应今后再不管事,没了母亲的庇护,日后要我们怎么在这繁荣的京城立足?
”
“……年哥儿大好前程败在二房一家手上,仙儿尚且年幼,出了这些事还能找到什么好亲事?”许氏越说越觉得悲从心来,敛去真相后更是说的句句真切,发自肺腑地真情实意,令周霖动容。
“我从不后悔嫁与你,哪怕上京城那些勋贵夫人都在背地拿我当个笑话,我也一直以我的夫君孩儿为傲。哪怕我被人当做蛇蝎,也不曾后悔过为你们,为咱们这个家谋划,可到头来呢……口口声声说着爱你疼你的老太太放弃了你,放弃了年哥儿,整个国公府没有半点咱们的立足之地……”
周霖原本狰狞的面色逐渐在许氏哀切的言辞下动摇,心中原本对于镇国公府手足之间单薄的亲情似乎也在许氏声声泣泪的言语下消融……直到夫妇二人冰释前嫌地抱在一起时,两人似乎都忘了曾经为了他们这个家其他人付出的种种。
而身在千禧堂尚在为了三房一家吃斋祈祷的老太太,不知若是知道这些心中会作何感想。她虽答应了周霄绝不再管事,但到底还是干预了许世兰这件事,对于许氏的发落,倒不是玉氏和赵氏不曾闹过,同样是被老太太装聋作哑插科打诨地压下了。
如今她已不能再庇护三房,许氏为人虽不好,但至少一直都是为了他们的三房在做筹划。庇护许氏这次,也算是她为三房能做的最后一桩事。
那许世兰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若是没有许氏压着,难保年哥儿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撺掇毁了前程……可惜,老太太一片慈母心肠终究无人能懂。
翌日一早,天色还蒙蒙亮时玉氏的人就榻上了出发的路
。
“姑娘,晨间寒气重,先随回去吧?”雾霭见张清胭面色不好,劝道。张清胭点了点头,望着逐渐消失在晨雾里的车队,面上离别的伤色趋渐坚定。
俗话说得好,凡事不能说太早。上午时分小姑娘还在心中坚定决定一定要留在上京替母亲报仇,下午十分张寅自江南的信便到了手上。
张清胭大半年未曾见到张寅,忽然收到信时心中本是万分欣喜的,不曾想沉甸甸的信封打开,才看了两眼前者就呆住了——父亲怎会知晓萧丛的事情?
“老爷信上写了什么?”翠羽一听是张寅的来信,立刻一脸兴奋地凑过来询问。
“无甚,不过问我们在京城过得如何,叮嘱了一些琐碎的闲事。”张清胭不知从何答起只能敷衍翠羽。
当夜张清胭难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失了眠,好容易入梦,却梦到了父亲张寅知晓了她与萧丛的事情,追到京城将她压回江南,并逼她答应不许再与萧丛见面……张清胭从梦中惊醒,才发现秋末的天她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要找人说说话,驱散一下心中的苦闷,才发现不知该找谁人来说如此羞耻的事。而萧丛自南下以后,已经久久不曾给她来过消息了,久的叫她时常以为他与她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一杯寒凉的茶水下肚,张清胭生生打了个激灵,这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烦躁与气闷。
“也不知那人如今在哪里?他说是南下了,无非是去了金陵或是江南,若是去了江南有没有可能遇上父亲?”张清胭不习惯夜睡时有丫鬟守在屋中,内间习惯留一盏昏暗的灯,既方便她起夜视
物,也不会叫她在黑夜中害怕。
以张寅想让自己平安喜乐一生的观念,是决计不可能同意自己加入王侯高墙的。
“什么都好,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偏偏不在呢?”
张清胭被自己满脑子的思绪困扰得头疼,汗湿的中衣紧紧贴在后背上,又黏又冷分明很不适,但此刻的她却没有心情叫醒睡在外间的丫鬟,只虚弱地将自己蜷缩在太师椅上,双手脆弱地环抱住自己,想借此给自己一点温暖。
幽暗的夜漫长而又短暂,直到歇在外间的霞光几人照例来服侍张清胭起床时,才发现本该睡在床上的人,此刻竟蜷缩在窗边下的太师椅上睡着了。
“姑娘?”霞光试探地叫了张清胭两声,见她没有反应后,这才疑惑地看向翠羽,“姑娘这是昨夜梦魇了吗?怎的睡到这来了,怎的我睡在外间都没有听到动静?以往姑娘也会这样吗?”
“姑娘只有在有心思的时候才会这样,我也好多年不曾见过姑娘这样了。”翠羽有些担心地走上前又喊了张清胭两声,见她还是没有反应这才以手背探了探后者的额头。
感知到手背传来不正常温度后,翠羽惊叫出声,慌忙叫霞光将人抱到床上,又指挥着下边的丫鬟准备热水请大夫。等到菡萏院兵荒马乱处理好一切后,几个丫鬟才有心情提起张清胭为何会这般。
“似乎是自昨日收到了老爷自江南寄过来的家后,姑娘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可能昨夜的梦魇也是因此……难道老爷在信上提到了先夫人?”翠羽怀疑道。
“你知道姑娘将信收在哪里了吗?”雾霭心中疑惑,见翠羽狐疑地看
过来才解释道,“总要知道姑娘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咱们才好在伺候的时候小心些,避免提到惹姑娘伤心。”
“姑娘一贯习惯将信件这些私密的物什自己保管,想来也应该是收在梳妆台的笼屉里。”翠羽不疑有他。
趁着服侍张清胭用药休息后屋中无人,雾霭找到了张清胭收信的笼屉,翻出了张寅的家。
“张大人怎会知晓王爷与姑娘的事?好端端地还提到了金陵苏家,这是相帮姑娘相看苏家公子?苏家大公子不是苏鹤飞苏先生吗!不行,此事还是得先告知王爷一声,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雾霭不敢耽误匆忙将张寅信中的内容誊抄了一份,给萧丛寄了出去,却没想到方赶到京城的萧丛却是完美错过了雾霭的“重要情报”。
京郊某处萧丛的据点小院中。
“金陵的事这么快就忙好了?”苏鹤非对突然回来的萧丛十分意外。
显然金陵那摊子乱事后者已经处理妥当,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萧丛办事效率这么迅速,“这心里有了牵挂就是不一样,连差事办得比以往都迅速许多,怎的不怕上头忌惮了?”
“本王倒是不怕被忌惮,”面对苏鹤非的调侃萧丛毫不在意,反倒压低了声量,神秘道,“毕竟如今局势摆在这,藏拙总比叫人忌惮来得好。叙职的仪仗还在途中,本王是自己先回来的……”
“啧啧,”还没等苏鹤非嫌弃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就见萧丛急切地往口中灌了两口茶水,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没了踪迹。
“爱情当真会使人疯狂,”望着敞开的大门苏鹤非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