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就这么抱着白葳,直到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开始暗沉,夜幕降临,他抱着白葳的手臂都有些麻木了,才感受到怀中的人呼吸变得平稳下来,低头去看,白葳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妆也被哭的一塌糊涂,活像一只小花猫瑟缩在他的怀里。
纪淮从桌子上拿了纸巾,温柔的擦拭着白葳脸上的痕迹,一边擦,一边轻轻的喊她的名字“葳葳”,就像是在呼唤自己遥远光年距离外的爱人。
喊了一声以后,纪淮没有在说话,他不敢现在开口去问白葳崩溃的原因,他也不敢再次看到白葳痛苦的样子。
白葳在纪淮的一声呼唤里回过了神,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也得以让纪淮发麻的胳膊休息一下。
白葳冲着纪淮扯出一个无比勉强的笑容,眼中的神情又恢复如初,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纪淮自然也看出了白葳的勉强和硬撑,他握住白葳的手,“葳葳,每个人都有崩溃和痛哭的权利,你无需刻意回避这些,我的确很想知道令你痛哭的原因,但我也绝不会逼你说出来,你不愿意说,我可以等,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为止。但是你不能如此折磨自己,如果今天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该如何?如果你真的发生意外,我又该如何?”
纪淮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严肃冷冽,说出口的话也带了不可质疑的分量,白葳彷佛看到了那个在周瑾口中生意场上杀人不见血的疯子。
白葳反握住纪淮,指尖穿插在彼此的手中十指相扣,她一边摩挲着纪淮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边慢慢的开口:“纪淮,我想给你讲一个关于我的故事,故事有些长,可能要讲很久,你要不要听?”
“当然,对你,我从不赶时间。”
白葳和纪淮对坐在沙发的两端,和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在深冬的夜里,白葳开始袒露自己最脆弱,也是最无可奈何的人生。
白葳的出生并没有像很多家庭一样,充满着新生命到来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算计,利用和屈辱。
白葳出生后,白庭崧就警告过姜杉把嘴闭好,不要出去胡说八道,白家会给她一笔钱,当做是买断这件事情的筹码,也是买断白葳和白家关系的价格。
这笔钱,当然没有花在白葳身上。
白葳的母亲一边寄希望于有这个女儿的存在,说不准有一天白庭崧会回头看她一眼。一边又拿着白家给的那笔买断费,包装自己奢侈虚假的人生,流连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久久不能自拔。
白葳就这样跟着姜杉一直生活到三岁,直到白家的老爷子白明远得知还有白葳这么个孙女流浪在外边,下令让白庭崧把白葳接回白家,对外只说白葳出生后身体不好,一直在山上静养,如今才接回来。
白庭崧即使在厌恶姜杉,但老爷子发了话,他还是踏足了那个贫穷脏污的地界。
他对姜杉本就没什么感情,只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浪子留情罢了。
他这种人,生来就站在高处,习惯控制周遭的一切,而姜杉的威胁和执迷,更是让白庭崧厌恶极了她,连带着她生的孩子也欢喜不起来。
白庭崧进门后,站在门口审视着屋子里的一切,看着这个狭小逼仄的房子,破旧陈腐的家具,发黄暗沉的窗户,让人反胃的下水道气味,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这对母女生活状态的窘迫。
姜杉甚至以为是白庭崧多年过去还对她念念不忘,摆出一副忍辱负重,苦等多年的委屈模样,白庭崧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姜杉母女,用一种冷淡的近乎绝情的口吻说明来意,姜杉那点天真的幻想才被现实狠狠戳破。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能,白庭崧,你休想把葳葳带走,她是我的孩子!我的!你们白家抛弃了我们母女这么多年,现如今你突然出现,还以为你是良心发现,没想到你居然想把葳葳给那个女人养,你休想,我绝对不同意,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她一边说着就把白庭崧往门口推,可根本推不动,白庭崧183的身高,常年健身保持的精壮身材,别说是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一个正直壮年的小伙子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白庭崧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发疯的样子,只懊恼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她,就算是姜杉有一副上好的皮囊,也不该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的教养和耐心耗尽,把姜杉甩到沙发上,不容置疑的伸手指着姜杉斥责:“姜杉,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当初白家给你的钱你有用在葳葳身上一分吗?都花在那些男人身上了吧。但凡你是一个负点责任的母亲。也不至于落魄到住在这样一个破地方。就凭你,能把葳葳抚养好吗?”
白庭崧出门前只回头看了姜杉一眼,“姜杉,葳葳的抚养权我要定了,白家要定了。如果你想要钱,尽管开口,如果你想要闹,后果你也清楚。”
后来在白家的强势运作下,白葳确实回到了白家生活,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白家大小姐。而姜杉,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从那以后,她就像消失在了白葳的生活里。
白葳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存在,也习惯了没有母亲这个角色的存在,自从回到白家以后,沈敏对她自然亲近不起来,甚至还带着点厌恶。
在外人面前自是表现的母女情深,一口一个“葳葳”的叫着,关上门以后就变成了“那个女人的孩子。”
白庭崧总会告诉她:“葳葳,你要乖一点,这样妈妈才会喜欢你。葳葳,你要钢琴弹得再好一点,这样妈妈才会喜欢你。葳葳,你不要把那个女人的坏习惯带到这个家里来,这样妈妈才会喜欢你。”
白葳性子从小就倔,即便白庭崧说了多少次让她讨好沈敏,她也从未做过。
她以想要陪伴爷爷为理由,一直和老爷子在大院里住着,虽然两栋房子挨得很近,走路不过几分钟的距离,但她从来不去白庭崧和沈敏的家。
与其在那个家里讨人嫌,出口气都得看人脸色,她倒乐得陪在老爷子身边。
虽然老爷子看着严肃的很,但白葳在这里生活的十几年也算随便自在,闲来无事老爷子还会教她下棋,给她讲三国演义的故事,有时候也会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二三事。
除了老爷子,整个白家只有白暨朝一个人对白葳释放出善意,也只有他把白葳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
即便沈敏对这件事有诸多不满,在白暨朝面前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语,那时候小小的白暨朝也会皱着眉头认真的反驳:“妈妈,葳葳只是个孩子,和我一样,你们大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们控制不了,也不该让我们去承担结果。”
想到这里,白葳的内心里还有一点慰藉,至少,她不是一直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