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一惊而醒。
小鬼,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吗?
这声音,这面孔,如此熟悉——岂不就是瑞王爷吗?不过那时,瑞王爷看来还年轻,双眼没有深陷下去,额头的皱纹也没有这么深。
为什么会梦见瑞王爷?
为什么会梦见桃花林?梦见那对中年夫妇和那个小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一醒来,梦境就变得模糊。
“老爷您醒了?真是阿弥陀佛!”小翠从门外进来,连连念佛不止,“您也算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了!昨天夜里,刑部大牢里那个武功很厉害的囚犯不知用了什么妖法,把整个大牢里所有人都杀死了——连伤口都不见!只有老爷一个人得救。”
杜宇怔怔:刑部大牢?他想起来了!穆雪松出了牢笼,向他的天灵盖一掌拍下。
他于是摸了摸头:丝毫无损。“那个囚犯呢?”
“自然是越狱逃走了。”小翠道,“外面现在全乱套了,整个京城已经戒严——听说那个囚犯是宇迟的师父,只怕乱党的人要集结起来。禁军、护军和巡捕衙门都出动了,到处在搜捕逃犯呢!”
逃走?不是逃走!是他放走!但他为什么会放穆雪松出来?
“你试着运气,冲一冲自己的翳风、风池和风府三个穴位。”穆雪松的话忽然响在他的耳边,“你中了‘仙人拉纤’……变成牵线的傀儡!”
依言试过,果然真气在大椎穴就已经被阻住。
他变成了傀儡。穆雪松知道破解的办法!
杜宇翻身坐了起来——他要去找穆雪松。
“老爷你做什么?”小翠拦他,“胡太医就要来了。那逃犯的妖法这么厉害,总得让胡太医看看您有没有损伤才好。”
“我好得很,何必麻烦胡太医?”杜宇道,“我想去看看逃犯抓到了没。”
“老爷,”小翠笑道,“抓逃犯是刑部的事,哪儿需要老爷您去操心?再说,老爷只有一个人,能怎样呢?禁军、护军那儿有几百几千人呢!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不少啊!”
此话大有道理。杜宇愣愣:穆雪松既出牢笼,又上哪里去找他?孤鹤山庄已经不复存在,他无处可去。听他那言语,似乎认定是梁飞云害他。那么,莫非是去找梁飞云报仇?可是梁飞云是谁?又在何处?
完全没有头绪!
他的人生和他的梦境一样,模糊,荒唐,前言不搭后语,因果颠倒,人物错乱。
“老爷!老爷!”小翠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怎么啦?”
杜宇被从那一团浑沌中拉了回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方才做了个梦,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做梦也这么认真?”小翠笑道,“那老爷您好好回味您的美梦吧。小翠去给您煎药。”
杜宇点点头。昏睡让他倦懒,便起身到榻上稍坐。小翠帮披上衣服,仿佛又怕他无聊,递过一本来。仍旧是那本读了一半的《圣祖实录》。而他又哪里有心思读?只是回想着和穆雪松的对话——
仙人拉纤。如果他真的中了仙人拉纤,究竟是几时的事?
他所有清晰的记忆,都在正月十五之后。这是否意味着,正月十五就是他做傀儡的开始?那这之前,他是谁?他做了什么?真的是太子妃的情人杜宇吗?或者,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合上眼,梳理所知道的一切:杜宇是当朝天子的第一信臣,而灵恩太子却指他为“内鬼”,此话看来不假,因为太子妃是他的情人,而且他有乱党的七瓣梅花信物;太子妃更亲自参加了二月初二御花园的刺杀行动。
朱砂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宇迟。她被迫嫁给杜宇,为了换取宇迟的自由。不过,倘若杜宇和宇迟都是乱党,杜宇不可能囚禁宇迟——何况,现在没人知道宇迟的下落。朱砂必是有所误会了?东方白也是宇迟一党,为何当杜宇是仇人?难道他们不知杜宇乃是同道?
如果自己不是杜宇,那么自己是谁?真正的杜宇又在哪里?
如果自己就是杜宇,那么谁抹去了他的记忆?为了什么?
当这些问题浮上心头,才理清的线索,便又混乱起来。他感到室内燥热,起身想开窗透气。然而小翠却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太医胡杨。
室内的灯火跳动,在老太医的脸上现出诡异的光影。杜宇的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女人声音——
“我怀疑胡太医动了什么手脚。”
在黄全的府里,自己昏沉睡去的时候,有个女人这样说。
杜宇的心一紧:难道这是真的?能在自己身上下针又施药的,可不就是胡杨么?每当自己头痛欲裂,不都是胡杨“妙手回春”么?是他在用仙人拉纤?
不由连退两步。
“咦,杜爱卿,怎么看到胡太医好像看到鬼似的?”忽然门外传来了崇化帝的声音。
杜宇一惊,才注意到胡杨身后微服的天子。连忙倒身下拜。
“免了吧,爱卿。”崇化帝走进房来,在榻上安坐,“朕听说刑部惨案,很是担心,所以让胡太医来看看你受伤没。又等不及他回报,左右今夜无甚要事,就来一同过来探探你。”
胡杨已经摆下了药箱,等着杜宇。杜宇无法推辞,只有伸出手去。胡杨搭着他的脉,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崇化帝关切地问,“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倒也没什么。”胡杨道,“过去给杜大人把脉,只觉得他脉象一时虚浮一时急促,如今却平和了许多。大人可还有感到胸闷、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