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很小,房屋很老,在这里随便指出一座屋子可能都比宁殷的年龄还要大。
宁殷跟着老人来到一间外表已经破烂不堪的小屋外,风沙遮掩的牌匾上写着“陈铁铺”三个大字,老人在此门前稍稍停留,而后推门而入。
与屋外的风沙尘土掩盖的陈旧模样不同,屋内竟然十分干净整洁,两张长桌横放大厅,上面摆满了各式大小的火钳、铁锤,以及诸多融锻铸造的工具,这一进门,只觉得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宁殷惊疑此处的别有洞天,老人却没有在此多停,直直地往屋里走去。第二道门推开,宁殷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座庞大的熔铸火炉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心。
“这……”开门的风动让热浪随之扑面而来,宁殷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在流汗了。
不理会宁殷此时的惊愕,老人一把将身上的衣袍扯下,里面只穿了一件汗衫,大手一拎,将宁殷的刀匣重重地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这火炉烧得可够旺?”
老人大声喊问,声音洪亮而富有力量,与先前面带颓态的模样全然不同。
宁殷一愣,他只觉得老人的问话让他肃然起敬,良久之后方才回话道:“够旺……”
老人闻此,哈哈大笑几声,大手拍在刀匣之上:“我本不愿意再重这火炉,但钟老爷子要我帮这个忙我没有不帮的道理……”
随即目光看向宁殷,询问:“我已经十余年没有再锻过刀,你可放心将你的宝贝武器交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宁殷望着火炉,火浪翻滚的余温已经让他满头大汗,回望老人此时褪去满身疲态,甚至有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老人一定是一位铸造大师!
“那就劳烦前辈了!”宁殷弯腰行礼。
“可想好了?”老人再次确认。
“请前辈出手!”宁殷这次回答的声音更大。
老人大笑一声,身上的气势变得更为强盛,这哪里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该有的气势,分明是一个心热如火的小伙子!眼瞳当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和光芒。
火炉温度已经达到极致,热浪翻涌,两人已经汗流不止。
老人看了一眼宁殷,说道:“将你的宝刀放进去吧。”
高温让宁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看着青日孤烟与青日逐霞,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武人与自己的武器有着难舍难分的感情,宁殷也不例外。
但他相信,它们会以另一种姿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是他对老人的信任。
刀刃入炉,烈火熔尽,宁殷心绪复杂,站在火炉旁有些出神。
自己如果能拥有更强的力量,青日孤烟和青日逐霞是不是就不会破损了?他在心里反复回想。
老人很欣慰这个年轻人如此珍视的刀,在宁殷望着火炉面露自责的时候,他沉声说道:“刀刃会断,亦可以修复,但若是心里的那把刀断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一语击破,宁殷陡然回神,扭头看向老者,后者笑着点点头,言尽于此,心中的刀是否断掉还需要宁殷自己去琢磨。
难以想象这具垂老的身躯里蕴藏着怎样的力量,老人只是看上去干瘦,抡动铁锤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次锤锻仿佛都需要老人调用全身的力气,但就是这具身躯,仿佛此时有着用不尽的力气。
“老当益壮。”
宁殷暂时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此时眼前所见,火光映照之下,老人举锤敲击,清脆的锻打声响顿时惊响整个村子。
锻铁声声,村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动静。
刚从酒馆归来的老妇闻此声响不由得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道:“陈老头的炉子重新点火了?”
比起老妇的惊讶,钟老头就显得镇定很多,露出蕴含深意的微笑:“陈瘸子的锻刀声,还真是好些年没听过了。”
老妇很快就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钟老头,问道:“是你劝陈老头重开火炉的?”
老人默不作声,只是笑了两声。
“他那身子骨还能抡得动铁锤?”老妇有些震惊,“只怕是逞完了强就要立马找我拿药治他那老腰伤。”
“这个……”钟老头顿时觉得语塞,“老当益壮嘛!”
老妇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怀抱胸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儿:“陈瘸子的锻刀费可不低啊,你哪儿来的钱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