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遥在当了太子伴读的第二年,向宁婼承诺他一定会考上状元。
小小的少年,目标定得十分高远,话却说得铿锵有力,宁婼当时有些惊讶,不想扫了他的兴,于是随口应了个好。
成郢从窗外看出去,高头大马上的红锦衣状元郎正行至天珍阁楼下,徐子遥笑容满面,拱手向周边向他道贺的百姓们道谢。
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在寻觅着什么。
“郡主这葡萄甜吗?”
闻言宁婼看向成郢,也正是这时,徐子遥正好抬头看向这边,天珍阁三楼的其中一雅间窗户大开——
窗边粉绿团锦琢花裳的姑娘正侧头说着什么,也不知屋里是谁、说了什么,引得如花容颜上流现清浅笑意。
宁婼再往窗外看时人人簇拥着的徐子遥已经行过,只能见一背影,马背上挺得笔直。
“郡主打算给他谋个什么官职?”
“吃葡萄还塞不住四公子的嘴吗?”
白皙修长的指节摘下一颗颗紫葡萄,慢条斯理剥了皮,翡翠玉碟中放入一颗一颗浅绿色的小圆球,淡青泛白的经络蜿蜒曲折。
再是用小银刀割出一个小口,小镊子一粒一粒取出里头的籽。
宁婼端详着他不急不躁、不厌其烦的动作,余光瞥见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眼睛一眯。
“郡主赏脸。”
成郢将一碟脱了皮去了籽的晶莹葡萄送到宁婼面前。
因他半起身的动作,桌布挡住了玉佩半边。
小银叉没入果肉,有汁水从创口缓慢溢出。
那是成郢在神都的第二年,宁婼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那年不知是谁给王府送了一尊上等和田玉雕成的彩云捧明月,宁长枢将它给了宁婼,宁婼便让人凿了那雕塑,给成郢做了一个玉佩,是茉莉花样式。
后来不止生辰,宁婼也常常送他各种自己得到的奇珍异宝,与它们相比,那玉佩早就黯然失色了。
但在康亲王府的几年,茉莉玉佩成郢从来不离身。
年深日久,如果不再亲眼见到那茉莉玉佩,宁婼怕是再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了。
如今见他腰间佩戴着,也不知是入都前特意戴上的,还是从来没有放下过。
宁婼没想问,收回了思绪。“小时父亲不许我沾酒,蟹性味又偏寒凉,便也不许吃醉蟹。我记得有一年中秋,你为我做了青梅酒醉蟹,我们俩躲起来偷偷吃了。天珍阁的醉蟹做得好,四公子尝尝?”
成郢便是拿了蟹剪剪断了蟹脚,再用蟹叉取出蟹脚肉,蟹勺挖出晶亮流油的橘黄色蟹黄。
“王爷不许郡主吃的东西,郡主从前可是没少吃。”
成郢低眸专注着手上的拆卸工作,长睫在眼睑处扫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宁婼心底不禁变得有些温软,连带着眉眼也柔和了几分,莞尔道:“四公子的功劳最大。”
那时候宁婼的身子要比现在更差,要忌口与少食的食物两只手两只脚都数不过来,成郢为了让她乖乖喝药养好身体,特意走了神都好几家肆买了好些菜谱,将宁婼不愿吃的东西做得可口,做到她愿意吃。
偶尔也陪她放肆一回,给她做些她不被允许沾的食物。
胡萝卜泥与蟹黄看起来相像,吃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那一日宁婼吵着闹着要吃螃蟹,摔了房里所有能摔的东西,瓷器玉器碎了满地,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丫鬟家丁皆在院中跪倒了一片,谁也不敢起身,谁也不敢靠近。
成郢小心翼翼绕过碎片,端着一碗胡萝卜泥到宁婼跟前,同她说这是蟹黄。
结果当然是——连泥带碗一并摔在了地上。
第二趟,成郢说这是胡萝卜泥,不过是加了蟹黄的胡萝卜泥,这一碗胡萝卜泥多于蟹黄。
前头被宁婼摔了的那一碗是蟹黄占大头。
宁婼觉得好笑,没了摔东西的兴致,倒是将一碗萝卜泥吃了个干净。
“赋苍宴持续三日,四公子明日朝见陛下,能赶上最后一日的宴会。”
最后一只蟹剥好,成郢摘下手衣:“我去做什么?”
“参加赋苍宴的要么是进士要么是皇子,说不定哪一日哪一位便成了大权臣,成了皇帝,四公子不去凑凑热闹?”宁婼手里的银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蟹肉蟹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