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着一身宝蓝垂丝海棠锦裙，腰间挂着一个用五色丝线刺绣而成的锦香囊。戴着一副不甚显眼的包金羊脂玉耳环，头上朱翠点点，仪态万方，袅娜而来。
“长歆。”
温长訢循声一望，此人正是宋玉真。
宋玉真也未料想竟这般巧，方才才惦念着她，一转身人便出现在她面前。嘴角噙着笑拥上前，还未说些什么，先伸手亲自替她把头上被打歪了的簪子重新正了正。仔细地左右瞧了两眼，这才满意。
“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膳？”宋玉真关心道。
温长訢自然是点了点头，格外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宋姐姐可曾用过？若还没有，我那马车上还有些糕点未动过，俱是今日一早刚做出来的，味道不错，不若拿来垫一垫也是好的？”
听宋玉真含笑婉拒，倒在温长訢的意料之中。
宋玉真乃是都察院左部御史宋孑洲宋大人之女，京中素来有才女一称，知明理的大家闺秀，待人一向温和有礼。早膳这等小事，自然是无需他人忧心的，自会有人安排妥当。
“昨日原是想去寻你一道出门转转的，前段日子新开了好些店铺，谁料你竟未在府中。大门紧闭，敲了半响也未见有人出来查看，可是你那些奴仆偷懒懈怠？”未等温长訢开口，遂又担心道。
“如今你一人在这京中，年龄尚小家中无甚长辈帮你看管着，一众奴仆中难免有些偷奸耍滑之辈，若发现，定要将人撵出府去才是。待哪日你我二人有空再去买些安分守己的来伺候便是。”
温长訢闻言倒是意外，哭笑不得。昨日去了顺天府，此处人多眼杂，这事自是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还得私下人少些再同她细说。
只好先说些其他事便糊弄了过去，遂又开口：“宋姐姐昨日竟来寻我了？怪我忘了说，那日上了京城我便搬了府邸，不住原来那处了。宋姐姐若是来寻，还得辛苦姐姐绕一段路到谢府去。”知宋玉真未必知晓谢府在何处，温长訢温声将具体的位置说于她听。
话音刚落，便听到她狐疑一声：“谢府？长歆说的可是太子少师谢大人的府邸？”
见她竟知道，温长訢脸上倒多了几分惊讶。“倒是被宋姐姐说中了，姐姐可是认识谢大人？”
宋玉真摇了摇头，她从未见过此人，遑论认识。她平日里本就甚少出门，只是偶尔从爹爹嘴里听来的，说此人学富五车，一等一的厉害之人。自她记事以来鲜少能从爹爹嘴里听到夸奖，去年开始便时不时能听到爹爹赞赏此人，遂提谢知行的次数一多，她将此事放在了心里。每每有人提到他，她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长歆怎会住在谢府上？若叫旁的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知晓此事，怕是要往你身上泼脏水。”
见她担心，温长訢也不卖关子，靠过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便见宋玉真面上多了丝惊讶。
“果真？”
“自是真的，如今这事满京城也不过几人知晓，宋姐姐可得替我瞒住。”
宋玉真怎会不应？自是点头答应了她。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此时再不入讲堂便要迟了，原是想问些什么，却也只能作罢，便一道进了讲堂入座。
晨间的早课最是催眠，先生又是一贯古板无趣的，一堂课下来倒下一大片，唯有几个意志坚定的尚能保持清醒。却也怕被这沉沉睡意影响了下一节课的状态，遂一下堂便自发到堂院外吹风保持清醒。偶尔有几声交谈声，讲堂只有这般时候算得上是安静的。
温长訢自然也昏睡过去了，她课业本就学不好，先生讲的那些对她来说无异于听天，她自是没有勉强自己，听从内心早早梦周公去了。捧着掩面，却时不时东摇西摆一下，招来先生好几个白眼，奈何她睡着了自是毫无察觉。
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将她叫醒，温长訢把头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迷迷糊糊道：“唔……宋姐姐做甚？”
宋玉真颇为好笑的看着她，“下一堂是乔院长的课，还不快些起来？若下堂课还这般迷糊，定要被张院长责罚。上次被罚的策论可还记得？”
听到张院长三个字温长訢的瞌睡就消了一大半。名鼎院张院长名声赫赫，今五十有六。大昭国人才济济，状元登科榜，金榜题名时也不过弱冠之年。按理说应是个不矜不伐，恭谦下士之辈，奈何其脾气火爆。怎么个火爆法？且说那年张院长高中状元，正是春风得意年少轻狂时，素日待人彬彬有礼，未见不妥。有一日休沐在家，闲暇时出门游逛了一番，进了家茶楼。偏巧那茶楼说先生正好说到他高中状元一事，饶有兴致地静听了片刻，却见那说先生越说越不对劲，似话里有话。
强忍着往下听，竟发现那先生胡编乱造，凭空说了些莫须有的事情玷污他的名声不说，听到最后，竟是说他勾结贿赂官员才得来的这状元，名不正言不顺。茶楼里大多是些平民百姓，听得这说先生这么一说，顿时议论纷纷。他一时怒极，撸起袖子就冲上去要同那说先生理论个清楚。说先生不察，被他抓了个正着，迎面挨了一拳，却不知眼前是何人，只当是疯子。
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叫两声，张口便怒骂道：“哪里来的无礼小儿？！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动手？真当这京城没王法了不成？！报官！快报官！”
张院长——张自闫冷哼一声，不待他从地上爬起来，阔步上前将人一把拎起。“你说那张自闫贿赂官员，可有证据？！”
“这…这…老夫从不说假话，自然是有证据的！”
“哦？证据在哪？拿出来让我瞧瞧。若拿得出来，我就放你一马；若拿不出来，你也活到头了！”
那说先生见他这般说，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猜出此人是要替那张自闫出头，料是不敢伤及他的性命，当即硬气起来。
“你叫老夫拿出证据老夫便要拿出吗？这张自闫结党营私满京城谁人不知？哼！老夫劝你莫要冲动，不过一个小儿。还快些放开老夫，好生赔礼道歉一番，我倒是能考虑放你一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