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握住伞柄的手轻轻颤抖,他明知故问道:“你去哪儿了。”
昭昭丝毫不避他的目光,微笑道:“忘了。”
她不想解释,也懒得多说,艰难地撑起身子就要走。
小多丢开伞,扯住她的手臂,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无奈又愤怒地吼道:
“昭昭,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昭昭反问,眼中浮出冰冷的嘲弄:
“只准他们杀我,不准我杀他们?”
“昭昭……”小多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握紧昭昭的手臂,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难过沮丧,声音听起来像要哭了:“昭昭儿……”
他用湿漉漉的眼望着昭昭苍白又孱弱的脸,看雨水从她的鼻梁滑落到细巧的下巴,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竟忽然陌生得不认识了。
这样的昭昭,既像个溺了水上不得岸的可怜人,又像个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荒唐鬼。
暴雨中,小多心中那根弦猛地断了,他放声大哭起来,用力抱住昭昭,呜咽不清地哭道:
“你怎么能杀人啊……昭昭儿……你怎么能杀人啊……”
莫名其妙。
昭昭面无表情地站着,像哄小孩儿一般任由小多抱住,她的目光投向无远弗届的黑夜,意识一点点抽离,小多说出的话都被她隔在心外面。
直到再也听不见小多哭,昭昭才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虽然她也不明白他在难过个什么,但还是哄道:
“小多,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
小多发现他刚说的话一句也没进昭昭的耳朵,他红着泪眼看向昭昭,还想说什么,正要开口,昭昭抬手捂住了他的眼。
昭昭掌心温暖,他却闻到了血腥味,洗不去的血腥味。
黑暗中,他听见昭昭轻声说:
“你难过并非因为我杀了人,而是我和你以为的昭昭不一样——若我是个男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怕你还会夸我干净利落。”
“小多,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会悔改。如有必要,这种事将来我还会做。”
“你要是真看不惯我,那就早点一拍两散吧。”
她放下手,拖着麻木的腿往前走,有些瘸,寥落的身影在大雨中显得狼狈。
小多对她的背影大喊:
“昭昭儿,我只是在气你做事不告诉我!”
昭昭的背影怔了怔,她回过头,竟然是笑着的,释然又讥讽地笑着:
“告诉你做什么?你连理解我都做不到,难道还能陪我一起蹚浑水吗。”
小多语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昭昭的背影消散在蒙蒙雨雾中。
倒霉,倒大霉。
小狱卒躺在凉席上,眼巴巴地望着光秃秃的房梁,那里原来有一窝叽叽喳喳的燕子,最近莫名其妙地搬家了。
流年不利,连燕子都不乐意呆在他家里。
小狱卒头还疼着,可嗓子干得冒烟,他想起身倒杯水,刚直起背就栽了回去,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枕头上。
他疼得不停抽冷气,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竟又看见了那小贼的眼。
漂亮得让人生厌。
“王八蛋!”
就因为他中了那小贼的招,县牢里四个犯人都死了。
若只是死了还好说,偏偏死相难堪可怖,连累他哥也得忙活。
他哥是县衙里唯一的仵作,已经在敛房泡了两天,每晚回来都带着一身尸臭,弄得家里一股怪味儿。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下闩的声音,木门推开,是他哥回来了。
陈仵作先将身上沾了味儿的外衣丢在门外的水池里,后才提脚进门,把手里的包子放到床头。
他看着小狱卒缠了布的头,笑道:“你小子给衙门惹了大祸,自个儿倒在家里躺得舒服。”
小狱卒的头不敢乱转,只能用手胡乱摸,他摸到热乎乎的油纸,闻到了肉香:
“哥,咱们今天竟然吃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