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些事情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现在你打算出远门，去见识这大千世界，我打心底里为你高兴。”他转身，从院中搬来了两个小板凳。
十四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跟着走进院中，坐在小板凳上。
王礼看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什么人一般。
“当年的事情啊，放到现在也无非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但是关于你的母亲，我想你有权知道她。”王礼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再次开口。
十四就坐在旁边，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听他讲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沉默着，倾听着。
“当年啊，蛟家也曾权倾一方啊。”故事很俗套，无非是富家小姐爱上了穷生的故事。是谁曾向谁许诺此生非她不娶，此生非谁人不嫁；又是谁，妻妾成群，是谁，含恨而终。
“你的母亲啊，是个很温柔的人儿。我在他们没成亲之前，就看见了那风竹子珏丑恶的嘴脸。”他说到这里时，眉头紧皱，表情苦闷。
“可惜啊，我只是个护卫罢了。就算说了他的真面目，你的母亲也不会相信，她只是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这个禽兽！在她面前装的如此纯良！”他气愤的咳嗽起来。十四拿起小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边喂他喝水，好半晌才缓过来。
“可是，他们不是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吗？”十四声音沙哑，他现在还无法理解更深层次的感情，只是疑惑，“她没有后悔过，不是吗？”
王礼沉默了一会儿，听着院中的蝉鸣，看着远处的青山，现在是初夏，天气正合适，不太凉，也不太热。
“可是……我后悔了。”他轻轻的呼出一句话。轻飘飘的话带着无尽悔恨，十四十分敏锐，听到了这快要消散在风中的话。他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王礼不忍心说出来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一件丑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伴着老人。
“你好说歹说……也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吧？”王礼近乎哀求，“哪怕是一个晚上呢？”十四不是无情之人，即使他大部分时候对于人类的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显得很疑惑、难以理解。
可是在这一刻，他的冷漠好似有一瞬间开裂，像万年的坚冰，出现了极小的一丝裂隙。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说:“老头儿，我本来想直接跟你告别了走的。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他将老人扶了起来，告知远处的侍女晚上不需要送饭来了之后，拿出戒指里的一些吃的，准备晚上他亲自下厨做给老人吃。
“你已经很老了，而我仍然年轻。”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老人搀到屋里坐下。“我不知道我几年才能回来，也许是更久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知道你还在不在了。”他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
“我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你从小养我到进入学堂之前，在那个时候，饱受欺凌，日子艰难困苦，你也没打算放弃我。同样的，我也不想什么有出息之后再反过来养你，因为我知道，只有当下的，才是最好。”他收拾完，煮上了米饭。回到房间看着王礼。
“老头儿，在进入学堂之前没有人教过我，你也没认过字，大道理我也讲不出来，我只是觉得，如果在正确的时间不能做正确的事情，会造成终身的遗憾罢了。”
王礼久久无言，苍老的手臂上因为过于用力的抓攥，而青筋暴起。
“远行还是要远行，但是我现在，更想陪你呆几天了。时间不会很长，但是却是在我能够流利的说话，不受任何人欺负的时候，以正常人，而不是一个痴儿的存在，来陪伴着你一段时间。我们终究会分开，或是生离，或是死别。”他坐在王礼不远处，深深地看着他。
“是啊……珍惜当下的，才是最好的……”王礼缓慢咀嚼十四的话。“别让等你的那个人，有了遗憾。”
……
沉闷的话题结束，两个人若无其事的，开始准备晚饭。十四叫王礼好好歇息，他说:“老头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学会自己做饭吃了！远行的东西我也准备的很充分，不会委屈了自己，你就放心吧！”他昂着头，拍拍胸脯。
“好，好！我等着吃晚饭喽！”王礼欣慰的看着他。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在学堂的那几年，王礼也没有问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去闯荡江湖。
不久，十四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上来了。王礼看着眼前的菜，不敢动筷。十四吃的到是香，不停的劝王礼吃菜。
王礼颤颤巍巍的夹了看着最正常的菜，放入口中，一瞬间脸色巨变。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害怕伤了孩子的心。
这一小口，他好像见到了他的老祖宗。咸的发苦的青菜，不停冲刷着他的味蕾，不一会儿，整个舌头就麻了。十四好像没有感觉一般，吃的正欢。
王礼看着桌子上，要么就是红油覆盖了碗面，要么就是像他尝的那口菜一样，味道古怪。有的咸的发苦，有的麻掉了舌头，有的吃着涩涩的，最后竟然回甘了！
王礼惊了，看着十四，试探的问道:“孩子……这些菜，你吃着有什么感觉吗？”十四愣了一下，咂咂嘴，“我觉得这是我做的最好吃的饭了。”王礼听到回答，看着面前这些卖相极佳的菜，心中发苦。
他的十四……味觉很淡。好像要失去味觉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