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这才松了眉头,又故意说:“想来方才是诓骗我的。”
昭澄忙说:“岂敢岂敢,方才只是杭州的一些旧人相邀,我回绝了去,谁大老远从塞北回来,归家饭是和外人吃的?”
见时,孙氏才有了笑意。问及留驻塞北的两个儿子,昭澄说:“燕郊一战虽平,却也兵损惨重,军营不得无主,故留了他们在燕郊镇守,也是防辽人打一个回马枪,军中有主帅,不至于群龙无首。”
云姬听到这话,便憧憬无比,心想着自己也披上了那坚硬的铠甲,骑着高大的骏马威风凛凛的巡视国境疆土。
她连说自己也要跟着爹爹去塞北军营。
何姨娘则说:“你连掉个乳齿都要哭上三日,怎受得了刀枪割肤之苦?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岂非是去给人当活靶子?”
昭澄也笑了,说:“小妮子志气大,本事小,你可知那辽人马上天下,茹毛饮血,莫说你这小妮子在好风好水的江南之地娇生惯养。想是把你丢在那边远之地一日,你便要哭着找爹娘了。”
云姬急了,赶忙辩解:“爹爹你是没见过,我的枪耍的可好啦!”
昭澄想起今早之事,也问:“你是和谁学的?可正经拜过师傅?”
一旁的丫鬟们皆掩口而笑,伺候的妈妈说:“回主人家,是前阵子太太带着云姐儿上南府看戏,那戏班子演了出杂剧,姐儿便赖着求人家教她耍枪,那南府的人左不过是半吊子功夫,让她学的武不像武,戏不像戏的。”
届时满屋哄然大笑,云姬气得直瞪那老妇。
晚膳后,家人围坐庭前煮茶赏月。
自定亲后,兰姐儿便住进了宅西北角的彩月阁,非出嫁之日不得出阁。
这番,在大人们谈天之际,趁着夜色,云姬偷偷溜进了西北阁楼,攀上夏来粘蝉的木梯,她轻轻叩响了窗子,只闻里头传来了“噔噔”几声,窗便开了。
箬兰本在闺中休憩,听闻外头攀动之声,还以为是楼下的妈妈在粘蝉,不想开窗后竟见一张憨傻的笑颜,正是自己那顽猴小妹是也。
届时,箬兰惊呼:“云姬,你可吓死人了!”
这云姬连忙捂住大姐姐的嘴,“嘘”一声,一骨碌滚了下来,进了屋才扑扑身上灰,说:“哎呀,自从那张家人来定了亲,太太就把你关进了这楼里,平日里还不许我来玩,这楼不过方寸之地,你不闷嚒?”
“闷是闷,读些诗,也能打发过去。”箬兰想了想,又问说:“今日可是下聘的来了?”
云姬一个打挺躺进了喜塌上,翘起脚,随手拈来一串果儿,慢悠悠地说:“是啊,来来回回十几箱聘礼,不过,我在帐房里看姨娘数你的嫁妆,可比那聘礼多出好多呢!”
“应该的。”箬兰说:“本来就是高攀了人家。”
箬兰的这位新婚郎君,姓张名耀,出身金陵,世代官清流人家,张家公官拜二品,张耀虽没有个一官半职,却也是个饱读诗的才子。
太平家乃武将世家,又是孤臣,在朝中没有言官同流,常是尽功而不讨好,身为长女,箬兰认为,自己嫁给一个臣的后代,能让父亲在朝廷之中有可帮扶之人。
云姬尚年幼,又逢好人家中疼爱,全没有箬兰这般为家族设身处地的盘算,她翻了个身,说:“那你自己呢,你喜欢他吗?他来提亲的时候我可是匆匆见过一面,长相谈不上俊俏,反正不入我眼。我来日若是要嫁人,他一定得是举世闻名的美男子!”
箬兰见她胡说八道的模样,想来是南府的戏看多了,摸着她的脸,笑说:“看来云姬也想嫁人了啊,你可有中意的小郎君了?”
云姬腾一下起身,认真地说:“阿姐,我才八岁。”
“八岁就立下这番志向,阿姐等着看你嫁给举世闻名的美男子,哈哈哈哈……”
在出阁前,太平家小设私宴,除了会见张家人之外,也宴请本地德高望重的长者为新人婚期纳吉。
前道,云姬的主母孙氏是位入道的俗家弟子,在塞上江南的传说中,深山里住着一位通天神明般的道祖,名叫李淼人。
这日,道祖受邀来到太平家,只见她身穿藏青道袍,耳鬓斑白,眉目艳寒,手持拂尘,神色隐有风云。人人都是步行入府游园,她却侧坐在一头黄鹿背上,闲适的漫步庭中。
太平侯府坐镇余杭百年,宅院占地三百里,坐拥青山为背,青山下有一个湖,名叫望月湖,宾客们皆围湖游玩。
李淼人骑鹿而过,远见山脚下有一缕紫云青烟,便对孙氏说:“夫人家中可有贵客。”
孙氏不明其言,笑道:“来者皆为贵客。”
李淼人却轻甩拂尘,道:“此人绝非易事寻常。”
她骑鹿追寻,行至山脚下,便见一群儿郎在坪地上投壶掷箭,其中有一小女,扎着童髻,在当中颇为神勇,几度击下草靶,夺得头筹,其间有人为她喝彩,称她有平阳昭公主的魄力。
云姬一听,喜然,忙追问那平阳昭公主她有何厉害的?
客人笑言:“在唐时,平阳昭公主武功高强,有勇有谋,也是位神勇的护国公主。”
这小女子听自己被赞为有勇有谋之悲,瞬地笑逐颜开,连连说要再胜几局!
而那些输给她的儿郎很是不服,便在一旁嗤笑她:“平阳昭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个女子,最终她的功绩都算在了驸马头上。云姬你呀,争强好胜,可惜是个女子。你想要在武场上与我们一争高下,还是重新投胎去吧!”
见时,李淼人望向那孤立人群的小女子,她抬指一抹额前的天眼,此目之中清晰的浮现出一道红云煞月的影,这是皇族人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