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黄鹂还在自暴自弃地想这反正不会有什么事儿比满屋子人都看到过她勇救美少年结果被砸了个满脸花的英雄事迹更尴尬,结果更尴尬的事情立刻就出现了——当然这种尴尬是对于大部分女孩子来说的尴尬,对黄鹂来说这种程度真不算是什么问题,她早知道于泽缺根筋,连气都懒得生,横了于泽一眼,正想随便回他几句,可是另一个人已经赶在她前头说话了。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做得数,我家小妹长到这么大,一直都在忙着学业,这几年并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周围的亲友也知道这点,所以时至今日,家里头连个正经上门提亲的媒人都没有。于泽你张口便说我妹妹不肯嫁邵藻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正是黄鹏,他面色阴沉,一脸的怒气,怎能不生气?这年头,一个女孩子,在这种问题上被人说三道四,不管谁对谁错倒霉对黄鹂名声都有影响,虽然明知道于泽一向缺根筋,但事关亲妹妹,
他连阿泽都不肯叫了。
于泽闻言立刻反唇相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回事儿,可但疼子女的人家,安排婚事之前问问自家孩子怎么个意思也不是稀罕事儿!阿藻的祖母亲自带了阿藻去向你妹妹提亲,可还没等见了你父母就被她自己给回绝了,你敢说没这回事儿?”于泽说罢重又扭头看向黄鹂:“黄鹂!阿藻仪表堂堂,又是小三元的秀才,你不肯嫁他,莫不是嫌他家穷?”
如果说黄鹂刚才没生气,那么现在可真的被于泽惹恼了,有事儿说事儿,你自己发挥个什么劲儿?“他穷不穷,关我什么事儿?难道是个小三元我就必须要嫁了?”黄鹂越想越生气,嘴上也就不客气了:“小三元怎么了?小三元很稀罕么前几日济南调考,十一个各府案首就有五个是小三元!要你这么说,这五个人谁跟我提亲我都要答应了?”嫌贫爱富你个头啊,要不是这种事儿实在不好拿出来显派,简直想直接把魏彦提亲也被拒绝的事情拎出来甩他一脸!
黄鹂正想着呢,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就是,小三元很稀罕么?我妹妹要是嫌贫爱富直接就答应魏彦了!他不光有钱,还是个衙内呢!”
说话的却是黄鹤,他听到动静又跑回来了,只是才说完就看到自家大哥喷火的眼神,顿时觉得不妙,再一看,自家妹妹也扭了头狠狠瞪他一眼,黄鹏黄鹂恨不得掐死黄鹤,于泽倒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看着黄鹂点点头:“怪不得你不答应阿藻,原来是挑花了眼!鹂娘你莫要眼高手低,这样子挑挑拣拣,当心日后一个都捞不到。”他说着又冲黄鹏黄鹤拱拱手,然后自顾自地回到了座位上,拿起准备继续读了。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失礼,竟还是亲亲热热地叫黄鹂名字,这会儿倒是一副世交好友家的兄长的口气了,只把黄鹂差点给噎死:碰上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主儿,想发火儿都没地儿发去!心里念了几遍“戒急用忍”,到底实在忍不住,腾腾腾几步跑到于泽桌子跟前,一把将他的拽了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于泽,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念呢,没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以后也不要再拿这些东西来烦我!你喜欢邵藻你自己嫁去,再敢拿来攀扯我我跟你翻脸!”说着把往于泽桌上一扣,扭头就走。
于泽皱眉看向黄鹏:“黄鹏,你家也把你妹妹惯的太厉害了,这样子如何嫁的出去?”
黄鹏笑了笑:“不劳阿泽你操心,我妹妹这般厉害,照样有两个小三元提亲呢!”说着伸手拽了黄鹤的胳膊,朝门外走去。
黄鹏拽了黄鹤刚出门,就听见身后忽然变得嘈杂了一些,知道一定是同学们在八卦,不过也顾不得这些了,先揪着弟弟追上妹妹再说,一边拽了黄鹤走,一边低声数落他:“你说话的时候脑子就不稍微想一想?怎么就敢把魏彦拿出来说事儿?还嫌鹂娘麻烦不够多?”
黄鹤梗着脖子道:“我一听于泽那话我就火儿,竟然敢说咱们鹂娘嫌贫爱富!”
黄鹏怒道:“他那句话说鹂娘嫌贫爱富了?他只是问鹂娘莫不是嫌弃邵藻家里穷!”
黄鹤叫道:“还不是一个意思啊!我呸,鹂娘想要嫁有钱的直接找苏怡好么?还有窦英呢!哪一个不比那什么邵藻善解人意啊?”
黄鹏怒道:“你给我闭嘴!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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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一出门便正看到了站在门廊下的杨熙,杨熙见黄鹂往外走,立刻跟上,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跟在黄鹂身边,两人走出了走廊,往东边又走了几步,便跑到了学校的梅林处——此时梅花早就谢了,满树的绿叶,前阵子花香四溢的梅林这会儿看起来就是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树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美感。黄鹂闷头走了一段路,猛地站住,扭头看杨熙:“喜儿,你跟着我干嘛?”
杨熙低了头,轻声说:“我怕阿鹂姐不开心……阿鹂姐若是不喜欢我跟着,我就不跟着了,只是已经中午了,阿鹂姐是不是该吃饭了?”
黄鹂对杨熙向来没脾气,立刻把烦恼放到一边,反问道:“你呢?是不是也饿了?这两日过得还习惯么?”
杨熙笑了笑:“没什么不习惯的,我跟着二郎住,那间房是四人间,如今住了三个童生,正好多出一张床,大郎找了舍监,讲好了一个月多掏二百,就让我住下了。二郎班上还有两个带着童上课的学生,二郎打听了,说是大部分的课都可以带着童一起上,只有两位先生严苛些,不喜欢学生带童进教室,我还没碰上那两位的课呢!阿鹂姐,于泽一向口没遮拦,你不要生气。”
黄鹂扑哧一笑:“谁要跟那么个浑人生气?再说就算有气,看到你也就不生气啦。”
说话间黄鹏已经拖着黄鹤找到了黄鹂,黄鹤一看到黄鹂就像看到了救星:“鹂娘你跑的可真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黄鹏一把拽住黄鹤:“你少东拉西扯?给鹂娘道歉 !你可真是能够没事儿找事儿!”
黄鹂摆了摆手:“这事儿也没什么,反正早晚都要传出去的!既然邵藻能把自己提亲的事儿说出来,那也不会专门瞒着魏彦提亲的事儿,早晚的事儿,没什么。”
黄鹤立刻表示同意:“就是啊,真没看出来邵藻竟然是这么个大嘴巴!对了你前天不是说想看看我们住的地方么?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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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藻上完最后一节课,看着老师出了门,接着便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大概是着凉了?老师走了之后,他又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快要到午饭的时候了,便把本收拾了一下,正收拾着,果然于泽走了进来:“阿藻,走吧,去吃饭!”
邵藻笑了起来:“才换了班,怎地不跟新同学们去吃饭?”
于泽皱皱眉:“哪里有什么新同学?十个有八个都是学校里的,不过是换个房间换几个先生罢了……我且忍上几日,等下次考试考的好了,能给调到你这班才好呢!”他说着有些不高兴:“阿藻,我跟黄鹏一个班,刚才黄鹂过来了。你怎么就看上她了呢?牙尖嘴利的,一点都不温柔。”
邵藻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跟黄鹂提亲了?”
于泽奇道:“祖母告诉我的啊!我天天去你家玩,这种事儿老太太当然不瞒着我,她怕你心里不痛快不让我跟你说,我觉得你没这么小心眼。”
邵藻一听这话更觉得不妙了,于泽的脾气他太清楚了,很显然知道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到今天才专门提,这不对啊!“阿泽!你不会是在黄家兄妹面前提这事儿了吧?”
于泽点点头:“是啊,提了!虽然我觉得她不适合你,可是既然阿藻你诚心诚意去提亲,我总要问问她为什么不答应这婚事啊!”
邵藻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简直想晃晃于泽的脑袋问问他在想什么,但这种行为显然毫无意义,只能摇了摇头:“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小姑娘肯定生气了吧?”
于泽想了想,答道:“她没生气,就是说了句‘你喜欢邵藻你自己嫁去!’”
邵藻:……这还叫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