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觉得,我看到你会更累......”话音未落,她愣怔住。
桌上的菜式,甚至一个配菜细节的摆盘,同当年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在她心底掀起巨浪。
十七岁那年,年少男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庆祝生日,他第一次学做菜给她惊喜,气氛的浪漫激发青春萌动,那个晚上她终于傻傻而羞涩地首肯,被他哄着偷尝禁果,结果留下了因为没有安全措施而引发的“后遗症”。
她看着刺眼的双杠呆呆傻傻欲哭无泪,第一个念头是该怎么办,大学还没有毕业,毕业后又要去考飞行学院,带着一个孩子她该怎么办。带着天生的冷静,她开始查哪里可以合法打胎,他却阻止她。
“我想要这个孩子。多好,我们有孩子了。以后我们永远都分不开。你依旧可以考飞行学院,孩子我可以照顾。”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他更开心生个孩子可以阻止她考飞行学院,因为他并不赞成她当飞机师,他想让她做他背后的女人。但是母性的天性和他的款款深情让她决定留下孩子。
肚子一天天显怀,在她绞尽脑汁琢磨着该如何跟周围,尤其是虽然不太管她,但是对她的基本道德家教很严的陆明月交待时,结果却因为新手父母的粗心大意而流产了,而且是在陆明月面前,一沙发的血迹把陆明月吓得差点心梗。
从那以后陆明月才知道汤雅梵的存在。她不会忘记陆明月那时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明月没有多说,只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背景?”
女人总会对初恋抱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在母亲面前,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不在乎,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他爱我,就够了。”
直到婚礼前夕被他抛弃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再浓烈的爱情也抵不过利益的抉择。
那一晚上的场景却在此刻重演,桌上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菜肴仿若在昭示了那个不堪而痛苦的曾经。
她的面色渐渐冷冽。“为什么要这样做?”
雅梵坐在桌前,唇尾牵出一抹笑意:“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生气。如果你生气,说明只你对我至少还是在乎的。你越是冷静,我就越是不确定。”
简荨收了收神色,拉开椅凳爽快地坐下,无所谓地笑笑。“你不用多想。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很多余。”说着便切了块牛排送进嘴里,“还不错,比那时有进步。”
他的眸光暗了暗,淡淡开口:“阿荨,不管你恨不恨我,今晚我们可不可以好好的谈一谈?即便是罪大恶极的犯人,法庭也会给他申辩的机会。你如果要彻底判我们曾经的感情死刑,也应该给我申辩的机会。”
简荨一挑眉,看似轻快,“如果你罪大恶极,你以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和你面对面吃饭聊天?”
“一定要这样说话?”他捕捉住她的手背,“即便那个孩子在你肚子里只停留了三个月,那也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们曾经有个孩子,我是孩子的父亲,这个事实你永远不可以否认!”
闻言,简荨渐渐收敛起笑意,将手背从他掌心抽出,被紧握的刀叉随着双手微微颤抖。
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冷沉地开口:“雅梵,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不过你不用多想,我只是以普通朋友的立场问,没有其他。”
雅梵的眸光瞬时一亮,充满期翼地望向她,等待下。
她放下刀叉,认真地问:“如果当年我把孩子生了下来,你还会不会离开我们?”
空气顿时陷入沉默,只剩彼此起伏的静静的呼吸。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自言:“我会带你们一同回香港。”
简荨仿佛得到了一个纠结她已久,又似乎是意料中的答案,唇尾扯出一丝解脱般自嘲的笑意。
她垂眸笑笑,“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对不对?汤雅梵之所以是汤雅梵,因为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耽误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当年我们不过十七岁,如果我愿意留下孩子是因为我舍不得,你愿意留下孩子,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希望用这个孩子拴住我,阻止我考飞机师。而另一部分的原因,是你当时已经计划好,将来若是有一天你离开我,至少还可以用一个孩子牵制住我,增加挽回感情的筹码,对不对?”
他眸光黯了黯,想否认却又无从开口。
许久才打破沉寂:“阿荨,关于汤氏的很多事情我并没有告诉过你。商场上的事情你不明白,但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商场如战场,尤其在牵涉到继承权的问题上。我承认我一直有野心,我不会甘心将汤瑞拱手让人,而且我不介入的话,汤氏的百年基业会毁于一旦。我不愿意把你带入太过复杂的局面,在那种环境下,你不会自在和开心,而且我也不会给那些人机会利用你来牵制我。即便你妈咪和陆氏脱离关系,但是陆氏未必不受牵连。婚礼前传来消息,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把爷爷病情恶化的消息泄漏,引发汤瑞股价大跌,股市震荡,所以我才放弃我们的婚礼。我也没有信心能不能打赢这一场仗。如果输,只会连累你,我没得选择!”
“这些都不重要了,”简荨摆了摆手,淡淡说:“其实你没有错。我们拍拖的六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爱过你,也不后悔和你在一起的六年。最后你只是做出了对你最重要的抉择。而我也选择了我要的人生。雅梵,算了吧,我都已经将过去全部放下,所以你也放下过去,也是放过你自己。我现在生活地很开心,而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为你开心。”
他苦涩笑笑,“我最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简荨打断,转换话题:“在与龙泰的合约上,我已经和律师谈过了,合约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很厉害。”
“所以?”他反问。
“我不会求你撤消合约,求人不是我的性格。既然我的大ss现在就在我眼前,那我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直接申请去天际在澳洲的飞行基地继续受训,因为我对目前的飞行状态并不自信。根据飞行守则,如果飞机师对自己的状态有任何怀疑,则不适合飞行。”语声不容质疑。
他挑了挑眉,笑意不明,“你一定要这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我?”
“总比在香港被你时时纠缠要轻松很多。”她叹了一声气,转而诚恳:“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终究拍拖一场,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算是你帮我,好不好?否则我不介意在合约时限内申请停飞。停飞是对飞机师飞行生涯最大的打击,我们终归还是朋友。身为朋友,你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对不对?”
他未有开口,只轻晃了晃酒杯,双眸停在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她亦是面含笑意,回视与他,目光对峙。空气再次一片静默。
曾经他们争吵时,谁都不肯妥协,只双双“挑衅”对视,最终先笑出的一方认输。
最终他缓缓开口:“all right,我给你去澳洲受训的机会,但是你也要给我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
简荨耸了耸肩,轻快地说:“那是你的自由,祝你好运。”随即起身,“味道不错,很晚了我要回去了。希望两周内给我寄澳洲受训确认函,否则我会申请停飞。”
他唇尾的笑意并未有随着电梯门合上而褪去。
他是她的初恋,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初恋与唯一。在他调查得知这些年她都孑然一身,他欣喜若狂。
她有她的纠结,他亦有他的无奈。在他用他的一生补偿之前,不会再第二次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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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车,她松了口气,疲倦地倚靠在车后靠上。
片刻之后,正要发动车子,却又止不住将前额轻轻磕在方向盘上,肩头微微颤动。
八年前他弃婚离去的那一刻起,她没有流过一滴泪水,此时她也提醒自己,不要流泪,不是因为值得或不值得,只是因为她是简荨。
自从方才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后,她的心被刺痛的同时,又瞬间得到释怀。是啊,即便孩子又如何,他的抉择也不会改变。
当然,她亦不会再给他机会。
她翻开一张永远随身携带的照片夹,食指划过照片,细细望着照片上那抹纯真无邪的笑,目光现出淡淡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