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圣皇太后环顾满殿,哀声叹息:“一想到祎儿在皇庄还在受苦受冻,哀家却在享用珍馐佳肴,便如何还有胃口吃得下。”
早在慈圣皇太后叹气流泪时,殿里众人就把眼睛低下来只关注自己盘里的菜,连半点余光都不朝上方的方向去。殿里虽不说鸦雀无声,可到底没了喧哗热闹,有些尴尬的安静。
“忧思伤身,母后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再为不孝儿伤怀。”
圣上关切说着,就偏过脸淡声吩咐:“遣人去皇庄,申斥平王不孝。戒告他若有下次,便让他面朝怡畅园叩千次首请罪,若敢屡教不改,那叩首次数逐次翻倍。”
慈圣皇太后惊怒:“你!”
圣上无视对方的惊怒,转正了身体朝向大殿,面前的金色九旒晃动。
“起承应宴戏罢。”
冯保立马就朝殿外高声宣:“宣,承应宴戏——”
殿中众人皆松口气,这戏曲一唱上,大概也就能稍稍解了殿里尴尬的氛围了。
他们想的是好,只是在点戏的时候,有人不肯按常理出牌。
按照往年惯例,虽为表孝道,圣上会请两宫太后先点,可两宫太后点的第一曲戏目也必定是应景的《升平除岁》。怎料今年就出了例外。
“那就点个《四郎探母》与《行路训子》罢。”
慈圣皇太后抢在仁圣皇太后前,扬声尖刻说道。
这回真是满堂皆寂了。
圣上端坐片刻,无甚情绪:“戏曲终究还是不够热闹。撤戏,上歌舞。”
这时大殿上有人起身相请:“圣上,臣斗胆,不知可否点一曲《平定天下舞》?西北战事接连大捷,臣等虽在京都,可听闻捷报也是热血沸腾,只恨无一身武艺能战场杀敌!想我大梁短短三年收复三洲失地,富国强民,国运昌隆,连道边匹夫都道如今大梁乃盛世之景!如此盛世,合该奏《平定天下舞》,应景我大梁来日将万邦来朝!”
这人依旧是那昌皇叔。
圣上感慨:“好一个万邦来朝,皇叔说的好。如此便依皇叔所请,奏《平定天下舞》。”
舞姬们鱼贯而入,恢弘大气的乐声随之响彻。
昌皇叔带头拍案打着节奏,边随着唱边喝彩,渐渐的殿里气氛又被带动的热闹起来。
慈圣皇太后脸气的发青,想发作又无处发作。
仁圣皇太后面上不露什么,心里却百感交集。
何必呢,这么多年了,那慈圣怎么还看不开。跟圣上较劲,又能讨到什么好处?饶是生母又如何,圣上压根不吃那一套,所以谁也别想拿一个孝字来压他。
如今的圣上羽翼已丰,大权在握,跟他过不去便是跟自己过不去。饶是多年休养在怡畅园,可她也多多少少的听说了,近些年来他收复失地开疆拓土,重用武官打压臣气焰,压制着朝堂武朝臣的势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平衡,而他自身的威望也达到了前几朝未有的高度。
她不得不承认,从前她所认为的,圣上不适合做大梁之主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将大梁江山治理的很好。
如今她多少也能猜得些圣上的宏愿,大概是想建立些不世功勋的。他比齐的可不是中庸的先皇或者前几朝,而是那开基创业的圣祖爷。
从当年他雷厉风行掌控朝局那刻,或许就能得以窥见一斑了。
仁圣皇太后淡定的用膳,只要圣上不祸害大梁江山,那她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所以她也用不着苦恼什么,操心什么。
慈圣皇太后可没那么好的心态,因为她最喜爱的那个儿子仍旧被幽禁在皇庄,多年不见天日。
她心里头恨,一时恨那圣上薄情冷血,不念母子亲情不念兄弟之谊,一时又恨那些臣们心盲眼瞎,当年非说她祎儿肥硕愚钝,没帝王之姿,选了所谓有帝王之仪的朱靖做了圣上。
呵,难道他们选一国之主就是光看相貌了吗?
那可是中山狼,善隐忍,多年隐而不发,出手一击即中。想那些臣现在估计悔都无处悔了罢,真是活该自食恶果。
慈圣皇太后这般想想,倒也稍稍解气,目光在殿上那戴花钗的女子身上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