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陈旧发灰的床帘,舌尖抵住虎牙,尝到了腥甜,疼清醒了,才彻彻底底反应过来昨晚的心绪有多荒唐懦弱。
“昭昭儿!”门被拍响,是云儿,“孙管事叫大家下去。”
昭昭起身换了衣服,和云儿一起下了楼。
离宁王妃过寿还有三日,教坊得提前排舞编曲。
孙管事把教坊原有的和挑来的姐儿都叫到了后院,按名册上记下的才艺,分了各自该领的差事。
散场前,孙管事淡淡地鼓励道:“都好好练着吧。只要够出彩,不愁没有达官显贵瞧上。昨晚有个姐儿,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顿了顿,吊足了大家胃口,才继续说:“她造化好,被七殿下看上了。殿下派人找我讨了她,带她去了淇河上的白鱼舟。”
场子先是死寂般的静了一会,才乍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酸溜溜的情绪融进了空气,钻进每个人的心里。大家交头接耳地打听是谁这么好运,长得有多漂亮,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勾搭上了高不可攀的皇子。
孙管事老练又精明,知道该如何调动女人的野心。她坐在圈椅上,接过婆子递上的茶,浅浅地抿着茶,漠漠地睃巡着每个人的神情。
羡慕,嫉妒,愤怒,等着看笑话……平静。
她的目光停在了昭昭平静的脸上。
“她有她的造化,你们有你们的机遇。”孙管事瞧见大家心中的不平都到了顶点,悠悠道:“白天你们好好练着,晚上徐知州领了一众官员在白鱼舟为七殿下接风洗尘,到时候有你们上进的时候。”
昨日意行到云州时已是夜深。许多官儿的消息不够灵通,没来得及去白鱼舟上献媚,今晚的夜宴就是给他们补个机会。
一鱼多吃,孙管事挑人时打着给宁王妃寿宴补缺的名头,实际上干的却是拉皮条的活计。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官员夜宴上碰碰运气。
孙管事摆了摆手:“先散了吧。”
大家心中的怨气被拂去,三三两两地离了场,私下去打磨自己的技艺。
云儿弹琵琶,昭昭弹月琴,两人被分到了同一声部。正要走,却被孙管事叫住:
“昭昭,你留下。”
昭昭走到孙管事面前,恭敬颔首:“妈妈,有什么吩咐。”
孙管事瞧着昭昭平静的神色,有些失望。她本身是个含而不露的人,不太喜欢昭昭锋芒毕露的性子。方才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她期待能从昭昭脸上看见猫儿没抓到鱼的挫败,却只看到了波澜不兴的平静。
多半是在绷着,一戳就破。
孙管事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坐。”
昭昭没客气,利落坐了。
“你是亲眼看着那姑娘被七殿下带走的?”
昭昭回道:“是。殿下领了几个锦衣卫,在楼外唤了她几声。她从窗户跳下去,稳稳地落在了殿下怀里。”
“夜抱美人骑白马,迎风踏月赴王舟,倒风流。”孙管事观摩着昭昭的神情,“你不嫉妒?”
觉出她玩味的意图,昭昭有些自嘲地坦白道:“嫉妒得要死。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摔成一滩烂泥……后来睡了一觉,又清醒了。”
“哦?”
昭昭把那个梦给孙管事一五一十地讲了,然后说:“如果我上天入地都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那有什么意思?”
她胆子小,受不了惊。这种荣华富贵她要不起,也攥不住,拿在手里只会心虚。
昭昭垂下眼睑,淡淡道:“更何况我与她算是有点交情,说不定将来还能沾点光。”
孙管事笑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心性她还是知道的,想得通归想得通,不痛快照样不痛快。
“昭昭,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她攀得上凤子龙孙,那是她的造化。你的造化,在今晚。”孙管事话有深意,“听你妈妈讲,你来云州不是奔着攀高枝来的,而是为了赚银子?”
昭昭听出门道,连忙从凳上起身,拿起小木几上的扇子,凑近了为孙管事扇风:“是有那么点儿心思……奶奶若肯指点我,我定然像孝敬虞妈妈一样孝敬您。”
与寻常青楼光开客门不同,教坊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消息异常灵通。
孙管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私下做生意、入干股发了不小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