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霆一开口,这故事必然讲不下去,沈奕瑶心底也大抵明白儿子这会儿来是干什么的。她放下手里的卷,让翠萍将严陌牵到次间去,并许诺等会再给他念,严陌才离开。
“说起来惭愧,陌儿身子并不是我的功劳,是阿嫣日日陪着他锻炼身体,孩子身子骨才强健起来。”
一个‘我’,让严霆很轻易的听出里面的差异,以往沈奕瑶在他面前自称是‘妾身’的。严霆很了解沈奕瑶的性格,一点点细微之差,便能看出许多东西。
严霆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叹了一声:“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总是不愿听我解释,那日确实是我不太冷静,才没有来得及阻止娘耍性子,这是我不对。可你也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娘那么愤怒,我这个做儿子怎好说什么。”
“娘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晓,她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就是有时候脾气来了谁都劝不住。我这几年在外头,没有在她跟前尽孝,很多时候是不忍拂了她意的。也确实是事情太突然,才会闹成那样。之后娘也是后悔了,你走了以后,她便卧病了,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对你不住,让我求得你原谅,请你回去。”
严霆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手上有几处薄茧。沈奕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静静听着他的解释与诉说。
曾经以为很近很近的东西,其实离自己很远很远。
就好像此时,明明两手相握,却根本探不到对方内心的深处。这个声音,曾经总是让她忍不住陶醉在其中,为什么此时听起来却是这样陌生呢?
沈奕瑶抬眼去看眼前这张脸,这眉,这眼,这轮廓,她曾经无数次在心底描绘,甚至不去看他的脸,仅凭着声音便能描绘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此时应该是剑眉舒展,眉心却紧蹙,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眼神诚恳而专注。当他专注的望着你的时候,眼瞳应该是温暖的棕色,深邃的惑人……
果然如此!
沈奕瑶听着自己声音缓缓的响起,平和而舒缓。
“我并没有生娘的气,只是总闷在府里,想出来散散心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与我回去了?”
沈奕瑶静静的望着他,眼眸里突然漫起一道水光,而后聚集,化成泪珠滚落下来。她声音里带着哽咽与掩饰不住的伤心,“我现在不想回京城,我爹他不认我了……这次是真的不认我了……我想住在这里,好好的静一静……”
“岳父不会如此的,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种安抚的话,严霆说了许多次。
沈奕瑶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看着他,“我爹说了,除非我与你和离,要不然从今以后不准再踏进镇国公府的大门。”
严霆的瞳孔急剧收缩一下,想笑却笑不出来。半响,才道:“岳父定然是开玩笑的。”
“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可我爹说了,只要我一日还是严家人,一日就不要踏沈家的大门。”沈奕瑶哭得抑制不住,死死的抓着严霆的手,仿若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绳。
“我以后不是沈家的女儿了,我爹不要我了。夫君,你会同我和离吗?”
严霆安抚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肩膀,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也不知这不会,是说不会和离,还是镇国公不会如此无情。
沈奕瑶透过泪光去看他的侧脸,本以为自己一定是承受不住,却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平静,只是心却仿若掉进冰窖似的冷……
*
严霆并没有呆太久,略安抚了沈奕瑶几句,便借着还有事离去了。
他策马狂奔了一会儿,冷风迎面一吹,才整个人冷静下来。他放缓马速,让后面的随从跟上。
镇国公如此表现,他有些吃惊,却不意外。之前便有种种端倪,而上元节那日之事,不过是把最后那层窗户纸撕破。
休妻,这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先不说镇国公会不会事后报复,他一日是沈家的女婿,沈家一日就不会动他。更何况,镇国公女婿的身份,比想象中更要好用。如今他已是背水一战,也不存在会不会有借用别人名声的屈辱感。
总有一日,等他权势滔天,必然让这沈家顷刻覆灭!
严霆深吸一口气,一拉缰绳换了个方向,往前策马而去。
行了差不多两刻钟,在一个小庄子门前停下。
已经有下人迎了上来,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将马牵走。
一位衣着体面的中年人迎上来,躬着腰,“严爷,您可算到了,咱们世子问了几次。”
“路上耽误了一会儿,世子呢?”
“在浮香阁呢。”
这座庄子是武定侯府名下的别业,栖霞山这片发现有汤泉,京中众权贵少不了在此处置业,这处便是武定侯世子刘羲最爱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刘羲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过京城这地界也少有人敢惹他,不为其他,他是承恩侯府世子许向荣的小舅子,两个人是连襟。再往开里说,他是许贵妃弟妹的弟弟,可不就是攀着关系了。
如今许贵妃风头正盛,寻常人自然不愿意与之对上。
严霆是通友人介绍与刘羲认识的,刘羲这人为人浪荡好色,严霆投其所好,几次下来,两人就跟铁哥们似的。再加上严霆背后的代表的镇国公,你来我往,更是打得热络。
刘羲确实是个没甚用的纨绔子弟,但严霆可不是冲他来的。
一路到了浮香阁,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脂粉味,里头的莺声燕语也传了出来。
下人将门打开,严霆步了进去,一副酒池肉林的奢靡场景便映入眼底。
整个地面都铺着花纹复杂的波斯织金地毯,屋中未设座椅,均是席地而坐,每席之前设一长条案,上面摆着各式酒菜。靠右手处是一极大的汤泉池,里头水汽缭绕,让整个房间里的温度也宛若暖春。
屋中的人穿得极少,几名男子仅着中衣,坦胸赤脚席地而坐,每人怀里抱着一个姿色不错的妓子,正在寻欢作乐。那妓子就穿得更少了,外面一层似掩非掩的薄纱,脖子上挂着肚兜,下面一条小裤,香肩粉臂甚是撩人。
“哈!咱们的威远侯到了,今日来晚了,呆会儿要罚酒。”刘羲空出一只手来,举着酒杯说道。
“这是一定的。”
有丫鬟来领着严霆去一旁小间更衣,等严霆再次出来,便与场上其他男子别无二致了。严霆本就长得俊美,身材结实体型高大,这种穿着打扮更是让他多了几分浪荡子的味道,在场的几名妓子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严霆在刘羲下首处坐下,先自罚了三杯。
刘羲大叫一声好,又与他共饮一杯。刘羲使了一个眼色,一名纤细柔美的妓子便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