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仵作平时舍不得乱花钱,可弟弟受伤了,总得吃点肉补补:
“你吃,哥在衙门里吃过了。”
小狱卒饿得慌,拆开油纸,仰着头啃起包子。
牛肉笋丁和黄豆酱的香味在他口中弥漫开,他喜欢王麻子家的肉包,因为里面会放一点点孜然,吃起来暖乎乎的,再不开心的事情也能忘掉。
陈仵作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就坐到了桌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铺平,上面记录了他今天验尸查出的蛛丝马迹。
小狱卒望着他的侧脸,有些贪心地问:
“哥,明天还能吃上肉包吗。”
小孩子嘛,总以为生病时有特权。
“吃不上了。”陈仵作摇摇头,“咱得攒钱,打通关系,把你从县牢那破地方捞出来,以后不干苦差事了。”
小狱卒眨了眨眼睛,心想,你动不动就和尸体打交道,不也是苦差事吗。
幸好他是弟弟,没必要把这种问题想太深,于是他好奇道:
“哥,那几个人当真都被分尸了吗?”
陈仵作头也不抬地说:“只有一具是被割了脑袋的,手法相当粗糙。”
说到这里,他在纸上多添了一条推测:有意模糊外伤,疑似用绳子勒杀。
小狱卒怯生生的,拿被子捂住了肚脐,继续问:“那为什么结案这么慢?”
“这四个人都是被砒霜毒死的,但陈监市查遍了县中所有医馆,也没找出谁家近日卖了砒霜。”
陈仵作漫不经心地答道:“三人全尸,一人头身分离,我的猜测是凶手瞧见第四人没死,于是用绳子一类的东西勒杀。对了……你再给我描述一下凶手的身形外貌?”
小狱卒想起这事儿就气,头更疼了:“比我矮一点点,身子瘦瘦的,眼睛……眼睛很像猫儿一类的小畜生。”
“猫儿?”陈仵作指尖夹着毛笔,轻声呢喃,似是想起了什么,笔锋急急下落:
“我明白了!我一开始还在疑惑,为什么凶手明明身上有刀,杀人的方法却是用绳子勒,依你说的外貌这凶手多半是个年轻女子,一开始是不愿见血的……”
“后来她又发现脖子上的勒痕太明显,于是将尸首分离,摆出一副怪模样……”
陈仵作想起自己初次到牢房时看见的场面,笑道:“果然是个孩子。分尸后还故弄玄虚地在墙上画了乱七八糟的符箓,唬得衙门里那些信鬼神的人都以为这是邪灵作祟……幼稚!”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猫叫声。
陈仵作推开门,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东望西望也没看见猫在哪儿。直到他踩住了软绵绵的东西,脚边的喵喵叫越发急促,他才发现黑乎乎的夜色里藏了只黑乎乎的小猫。
他挪开脚,小黑猫凑过来,不急不忙地舔着鱼身上的肉。
黑猫不吉,但着实可爱,陈仵作蹲下身揉了揉猫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个鸡蛋。
这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他走过去捡起,用袖子擦干净了放进兜里,正要回过头冲屋里的小狱卒喊一句今晚再加个蛋花汤,就见不远处竟然还有一个鸡蛋。
一个,两个,三个……前面还有,他像条咬了饵的鱼,离家门越来越远,走进了屋前的林子里。
足足捡够了十七个鸡蛋,他才在一棵老榕树下停住了脚,石台上有一个小布包,下面压了一张纸。
他掂了掂布包,是银子,大概有十五六两。再拿起信纸,借着月光一瞧——
以鬼神之说了事。
先付十五,后酬三十。
凶手向他行贿,要他敷衍人命官司。
陈仵作冷笑一声,也不管凶手还在不在林中,大喊道:
“你痴心妄想!”
抓住凶手一样有钱拿,要沾了人血的贿银做什么?
他将银子丢在原地,倒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气势。
那鸡蛋要不要丢?
他想起了弟弟吃肉包时的傻样,罢了……罢了……拿回去吧。
夜色中,昭昭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仵作用衣服兜着鸡蛋走回家,脸上浮出薄讽的笑。
痴心妄想?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