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之事,没人能说准。”
“我始终不信。”晋王冷冷道:“我甚至一度认为,你爱上萧瑟瑟是因为……张锦瑟死后化作她的模样。”
这最后一句,令玉忘言瞬间忘了呼吸。身体里突如其来的冷意,在扩散向他的千络百脉。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动,生怕稍微一点动作就会泄露内心的狂颤。
瑟瑟的身份,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瞒住的事。尤其是他知道父王对瑟瑟有杀心。这种情况下,要是再让父王想到借尸还魂那一层,一定会更加芥蒂瑟瑟的复杂而对她下杀手。
他不能允许瑟瑟受一丝的伤害!
“你怎么不说话?”晋王幽幽问着。
玉忘言看着他的背影,再开口时,声音稳定而平静,“我原也以为不会爱上瑟瑟,但还是被她感动了。”
“被感动……”晋王失望的叹道:“是我老了,自以为了解你,却还是高估了你的克制力……”
闻言,玉忘言心头一松。看来父王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到那一层。
“算了,去探望你母妃吧。”晋王有些无奈。
玉忘言道:“父王腰背不好,我先送您出宫。”
“不必,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儿。”晋王没有回头。
望着这至亲的背影,在夜色下显得是那么萧条,玉忘言忽然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母亲,父王的那些侧妃从不正眼看他,她们的眼神不是怨怼、就是恐惧。而她们的孩子,也像是躲避着瘟神一样,仿佛是将他当作府里的怪物。
那时候,他日日被灌输着对天英帝的恨意,多么渴望能一朝长大,好覆了这玉氏皇族,救出母妃。
可是,当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到了今天,他羽翼丰满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时,父王却老了、不再指望他听话了。
玉忘言的心里一阵酸涩,爱情是情,亲情也同样是情。
他爱瑟瑟,也爱父王,正是因为对父王的爱,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不问出口。
“父王,在走之前,有件事想问您。”
玉忘言冷静的确认了四下无人,道:“在舞人里安插刺客,意图刺杀北魏使节之事,幕后主使,可是父王?”
晋王不语。
“这是承认之意?”玉忘言苦笑再问。
晋王叹了口气,瞅着自己的胳膊,道:“我手臂中了一刀,还是被你怀疑了。”
玉忘言道:“父王有言,知子莫若父。我身为儿子,同样了解父王。”
言至于此,语气重了下去,“父王,与玉氏和天英帝的仇恨是私人恩怨,但挑起北魏和大尧战火,则将波及无辜百姓。此等做法,我无法认同。”
晋王冷冷道:“为什么无法认同,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玉忘言的心一凉,道:“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人性命于不顾。若是今晚北魏使节死在了焦阑殿,北魏国以此为由,再与大尧爆发战争,届时多少人要流离失所、痛失亲人。”
“这么说……你想要大义灭亲,将我揭发?”晋王冷冷问着。
玉忘言沉然道:“……绝不会!天知地知,你我各知罢了。”父王和瑟瑟一样,都是他最亲的人。他是重情的人,做不到以大义为先。
“父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忘言望着晋王的背影,垂眸,朝着他拱手施礼,“我们争权暗斗,伤得是利欲熏心之人,各自愿赌服输。对他们的亲族朋友我绝不赶尽杀绝。但战火无情,伤得是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我不想看到父王再做类似的事。”
晋王讷讷无语,仿佛还在盯着湖心,一动也不动。风吹着他的衣袖,也将他的叹息声送到玉忘言的耳里。
“你长大了,而我,却老了……”
酸涩的感觉,让玉忘言犹如饮下慢性毒药,浸染五脏六腑。
他让父王失望了吧,没有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坚持想法,不能让父王做错事。
“好了,你去吧,再晚些你母妃就要就寝了。”
玉忘言平定下心绪,拱手道:“父王保重,好好养伤。”
沿着凄迷的湖畔,渐渐走远了,月色在湖心投下的轮盘越发的明净。
回望晋王,他还立在那里,玉忘言的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回头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