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终究不是童话世界。
这个世界,‘人吃人。’而这句话,直到她长大后才深深切切地感受到。
“知知,我们在车辆碎片里找到了许局的部分残躯,但在现场没有找到玉泽的,你昏迷的这五天,我们派了大量的人力去搜山,可是都没有找到。”许静斟字斟句的小心回答,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沈知许的反应。
“残……残躯?”
沈知许身体前倾,靠近许静,凝视着她的眼睛,她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怎……怎么可能只有残躯?怎么可能没有找到?你们,你们肯定是骗我!”她看向许静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而惶恐,终于,脱力般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沈知许的意识逐渐变得混沌起来,好像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循环之中……
灰白的云遮挡着上空,云雾缠绕着山间,她不知身处何处,东张西望神色惶恐,脚步虚浮的往前走了几步,听到后面传来熟悉又刺耳的喇叭声,她立马停住,回头看到了那辆蓝色的大卡车疾驰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父亲再一次挡住了她……
她的梦魇仿佛是一场无法解脱的噩梦,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惊醒,一次又一次地陷入。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了卡车司机的眼睛,那双布满疤痕的眼睛。而就是这双眼睛,在她往后的日日夜夜里,将她凌迟折磨,嚼碎吞噬。
她睁开双眼,眼底仍然充满了未散去的恐惧,她紧紧地抱着枕头,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慰。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伤口的撕扯,按动了上方的呼叫铃……
阳春三月,梨花盛开,梨花是京港的市花。
在长达五公里的梨园大道上,无数的市民人潮攒动,手捧着鲜花想要为他们的城市英雄送上最后一程。
沈怀冬从警二十余年,舍小家,顾大家,最愧疚的就是他的一双儿女,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陪伴太少。
他从地方的片警干到如今的市公安局局长,不仅仅是凭借过人的破案能力,更是因为他把人民真真切切地放在了自己的心里。几十年如一日的不畏强权、廉洁自好,将京港市的黑暗势力打击得一干二净。
而对于人民来讲,正因为有这么一个好局长不辞辛苦、兢兢业业地镇守京港,京港市才能得以长久的安宁。
一排排警车鸣笛穿过人群,沈知许怀里抱着父亲的骨灰坐在车里,她望向窗外,好多人掩面涕泪跟随着殡仪车。
她自小就明白,爸爸不属于她一个人,他守护的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如今的景象,她才真真切切地理解。
要是爸爸能看到的话得多开心啊!
思绪间,陵园到了,沈知许坐在轮椅上,被两名警察抬到了山顶。
陵园的景色很好,小道两边的松树劲拔昂首,满城的繁花锦绣映入眼帘,明媚的阳光照亮了世间的黑暗,天空万顷碧蓝柔和。
许静推着沈知许,终于在一处新的墓碑前停了下来,看到那个熟悉的笑容,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想什么,只能低头抓住衣角,失声痛哭。
明明前一秒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爸爸说好下次休假就带他们出去玩的,怎么转眼间,就天人永隔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怀冬的骨灰入葬,那一刻,终于打碎了沈知许最后的幻想。
她像个被丢弃在废墟的弃儿,独自一人,举目四望。她把头埋得很低,十指交叠在一起,骨节绞得泛白。
追悼会已经结束了,前来参加追悼的人陆续退场,此刻在陵园里的,只剩下许静和那两名警察。
家人呢,都死了。
那个女人,也就当她死了。
没有人愿意要她,沈知许望向虚空,久久出神。
“知知,你愿意跟我走吗?”她的声音清软,声线缥缈温柔,像一阵流水抚过她那千疮百孔的心。
彼时,天昏地暗,她跌落黑暗,任由身体下沉,直到,微风浮动青草,风声吹响绿叶,她嗅到了生的气息,拼尽全力伸出了双手,任由她穿破黑暗,待黎明乍现。
沈知许转身看向许静,压抑在心底的悲痛汹涌而出,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许静上前,半蹲着身子,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许多年后,沈知许再回想起今日,都会记起那道救赎的声音,将她从无边的黑暗里拉出。
后来,省公安局派出专案组调查此次事故,涉事路段没有监控,没有半点线索。后来,专案组搜山时发现,那辆大卡车也被弃置悬崖,摔得四零八落,证据全毁,唯一的人证只有沈知许看到的那双眼睛,没有嫌疑人,这件惨案也只能被列为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