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报了警,但是钱款转手了四五道,根本追不到去向。
据警察说,这家骗子租那栋楼的办事处一个月,一共就骗到了她一个。还很关心地询问她究竟是怎么上当的。
将这段过去讲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郁箐从来不敢和任何人讲这件事。
如果是出意外欠的钱,郁箐还不会那么难受。如果骗子的骗术高明一点,她也会觉得是自己智商不够——然而并没有,楼下八十岁的阿奶都没有被骗。
她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厌自弃:箐箐你怎么那么笨呢,怎么一眨眼就把自己的人生弄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呢?
她不敢和任何人倾诉,怕说出来人家就会嘲笑她:哎呀,箐箐你可真笨。
夜色里,鬼影安静地听完了。
果然说:“真笨。”
郁箐想过要是有人和她一起谴责自己,她也许会好受一点。但是现在真的听见他说她笨了,她却觉得天都要塌了,一边哽咽一边决定今天晚上就离开怪谈,再也不给他添麻烦了。
突然,她的脑门被弹了一下。
鬼影又重复了一遍:“真笨。”
不是指责和嘲笑,语气就像是看见郁箐在路上踩到了小水洼——
好像是天塌下来的完蛋事,仅仅只是地上的一个小水洼,顶多弄湿她的裙子,他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就好了。
郁箐哽咽的声音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仿佛是哄摔倒的小孩似的,死神伸出尖尖的手指剥开了一颗牛奶糖,塞进了她的嘴里。他哄她的方式简单而笨拙:吃颗糖,就不难过了。
可是被这样哄的她就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猫。
她在那个除夕夜没有等到派糖果的圣诞老人。
却在今天遇见了给她发糖果的死神宁宁。
她尝到了一点甜味。
可以告诉他么?
告诉他,好像不会被嘲笑和轻视。
就这样,仿佛被他蛊惑着,她一步步地挪过来、靠近了他,把下巴放在了这只高大鬼怪的膝盖上。
她窝在他的怀里,下巴压在了他的膝盖上,宽大的黑色外套把她裹进去。死神尖尖的手指就像是抚摸一只小猫一样安抚着她。
——但是因为控制不好力道,有点像是在厨房里拍打一块面团。
小猫面团虽然脑瓜子嗡嗡的,但因为感动没有提出意见;
死神则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没有把她的脑袋拍扁,发现她的脑袋还是圆的后,只觉得自己柔情似水。
夜晚如此静谧,在梆梆梆的伴奏声中,他们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彼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死神宁宁有长蘑菇和冬眠。箐箐也有笨蛋箐箐和变成小雪花的故事。
这些事情她从不和任何人倾诉,也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就这样沉甸甸地压在心里。
比方说只吃得起白水面啦、欠债被打爆电话。大雪天第一次跑外卖,半夜迷路回到家发烧了好久没人知道,差点嗝屁啦。
他突然把她搂得紧了一点,用的力气很大。
像是只要死死地搂住她,大雪天发烧的箐箐就会跨时空被他抓住一样。
死神拍她的脑袋,很愤怒:“不许发烧!死!”
郁箐笑了:“可是那个时候要是继续烧下去,我可能真的要死掉了。”
他不说话了。
他不再拍她的脑瓜了,
而是将她完全的、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死神不理解自己怎么了——死去的心脏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但是他却感觉到那颗不存在的心脏很难受。
他告诉了郁箐。
郁箐在他的怀里愣了一下,她告诉他:“这叫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