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与燕子尧并未在名剑山庄停留许久,中秋佳节后,二人便向燕南天辞别。
于卷云看着燕子尧泪眼婆娑、依依不舍,而武泰清与纪黎也是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纪黎只笑了笑,道:“师叔不必如此,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会儿的于卷云还丝毫没有意识到纪黎话语中的含义,只道纪大人不愧是纪大人,虽年岁只是稍长于她,却比她要处变不惊的多。然而武泰清却显然明白了纪黎言语之意,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望向一旁的燕南天,见他颔首,便转而笑道:“正是此理。”
果不其然,纪黎与燕子尧回陕州不足一月,燕南天便将名剑山庄诸事料理完毕,携愿意从军之人来到了昭明。
齐昭自然大喜,在军中为燕南天设宴叙旧,又敕封燕南天为平威将军,驻守陕州,而武泰清则封陕州知府,掌管陕州庶务。然而话虽如此,但事实上,齐昭仍在陕州,如今陕州的事实主事人自然不可能是武泰清与燕南天。
自从陕州之战后,对于赵青遗孀的处置便成了一大问题。一来,昭明虽未杀赵青,但赵青因昭明而死,二来,赵青的遗孀手无寸铁,若是处死,不免有些不尽人情。
纪黎将此事报给齐昭后,她踌躇片刻,便道:“既然并未违法,那便当个平民百姓罢了。本王记得,赵青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年岁也差不多要开蒙了,你便命武泰清安排一下。”
“喏。”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益州之战。”齐昭将一份奏报递给纪黎,“这是江南一带传来的奏报,大燕兵败,已然撤到皖州了,恐怕不多时便要攻到长安了。”
纪黎接过奏报匆匆扫了一眼:“如今这天下,恐怕也就是这位南王能与主上一争高下了。”
“谢进民称王后,屯田种粮,开户设市,赈灾济民,又尊儒重教,在江南一带声望很高。更重要的是,他麾下的水军彪悍勇武,装备精良,而昭明以骑兵渐长,未必能胜得过他。”
纪黎道:“正所谓上兵伐谋。如今之计,避免双线作战,昭明必须速战速决,直下益州、长安,先行称帝,取得先机。”
“益州守将朱成璧你以为如何?”
“此人行事鲁莽,好胜易怒,否则也干不出斩杀赵青一事。不过,倒是帮了我们大忙。”纪黎道,“赵青活着是昭明的死敌,死了倒成了我们的助力了。用赵青一事作一番章,陕州城民心可得,也可大增士气。”
“哼。你倒是与本王所想一致,此事你以为交给谁合适。”
纪黎略一思忖,道:“当初宁州选拔县学夫子,有一女子名阚雅宁,采斐然,字字珠玑,与大燕儒生论战写得最好那篇檄便是出自她手。”
“哦?竟有这般人才,如何如今才引荐?”齐昭凤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纪黎。
纪黎望着齐昭,神情坦荡:“从前天下未定,如这般擅长的人才恐怕难堪大任,但如今天下将定,这些读之人,臣以为也当善加利用。”
“此言有理。”齐昭笑了笑,又道,“纪卿以为,应先战南王,还是应登基大统?”
“臣以为,主上入主长安,登基大统,乃是民心所向,天道皈依。而平定南境,自然是臣子的责任。”
“好。”齐昭道,“那何人可担此任?”
“陆康。”
纪黎吐出的名字令齐昭一愣:“陆康的确水性不错,但他是将才,绝非帅才,对付谢进民,恐怕难堪大任。”
纪黎指了指大燕舆图上的永州:“此地乃是谢进民势力之中的大后方,处于长江中游,若昭明兵分三路,一路自此切断,一路进攻皖州,呈包围之事,而另一路则由臣在何处游说合纵,大业可成。”
“陆康为人刚劲,进攻皖州再好不过。你又走游说之路,那这一路你可有人选?”
“这一路,需要一个武艺高强、行动机敏之人。”
“你是说,燕子尧?”
“是。燕将军武艺高强,熟悉水性,青州一战也曾率领过水军,算得上有些经验。非他莫属。”
齐昭负手在舆图前沉默,半晌才道:“好,依你之见。”
……
少康八年。
燕敬帝刚及束发之年,登基为皇八年,亲政不过一月有余。
为了补充前线的军需,今年的中秋也是草草了事。
可是朝中无人,再如何,也是于事无补。
先是中了反间之计,杀了陕州参将赵青,朱成璧又是不中用,失了陕州;然后是僵持不下的南境防线被破,退守皖州;现在益州之战也是节节败退。
少康八年九月,昭明军已然兵临长安城下。
燕敬帝大骇,命惠安侯速速返回长安护驾,然而长途奔袭的惠安侯还未到达长安,便被埋伏在路上的昭明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战由前往皖州讨伐南王的陆康负责。
长安之战则由齐昭亲率,黑压压的昭明军就像是暴雨前的黑云,压抑而又沉闷。
齐昭凝视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城楼,举起手中之剑,道:“将士们,听令!攻城!”
经过武泰清的改良,如今的昭明军军备质量又上了一个台阶。数不清的箭弩、火桶、桐油、滚石,朝着城墙飞去,几乎是瞬间长安城的城墙变得硝烟弥漫。
娇生惯养的羽林卫早就没有了从前的风采,在骁勇善战的战争兵器面前溃不成军。
半日未过,长安城破,一个时辰不足,宫门已破。
齐昭的盔甲上染了些鲜血,不知道是她的士兵,还是羽林卫。她的军靴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走着,发出不易察觉的声响。
朱红的宫门,雕栏玉砌的宫殿,熟悉的景色。
齐昭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幼时随秦王来赴家宴,彼时如今的燕敬帝不过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秦王却对她耳提面命道:“这是你堂弟,却也是你的君主。”
那时的齐昭懵懂无知:“他什么都不懂,怎么当皇帝?我也是皇家子孙,为何我不能当?”
“你是女子。”秦王横眉冷对,又对她一通说教。
齐昭不服,可是这世道不由得你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