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饱饭足,又帮着唐喜儿收拾了锅碗瓢盆,陆康和冷如月先行告辞,燕子尧在青州府衙本就有一处偏房留着给他,也就留了下来。
陆康与冷如月一个骑马,一个乘车,一路无话。直到回了陆府,夫妻二人打算收拾休息,冷如月走到陆康身侧将他的官服解下,陆康却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夫人,与你成亲多年,为夫竟以为你不通武艺……”
“你说什么胡话,这事本就是我刻意瞒着你。”
陆康蹙了蹙眉,道:“这事为何要瞒着我?”
冷如月将他的衣袍叠好,然后故作无意般说道:“父亲不喜我偷习武艺,我的双刀是跟着我外公学的。”
“可是岳父不是西南镖局的镖王?他与名剑山庄是世交,想必在武林中很有地位,怎会……”
“父亲说,女儿家迟早要嫁人,学武艺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多学些持家的本事好些。当初和夫君定下亲事,他担心你家是香门第,会嫌弃我学过武艺,所以叫我瞒着你。”
陆家一门出了两个举人、一个探花,偏生到了陆康这一辈,他是粗野惯了,虽识得几个字,但半点墨也不通,听说自家夫人不通武艺还遗憾了许久,谁知这里面有这样的弯弯绕绕。
这样想着,陆康松了口气,道:“夫人,这可是大大的误会了。我是个粗人,是半点墨也不会,我家人被摄政王害死,只剩下我这么一个武夫。你要是真喜欢香门第,我还担心你会嫌弃我……”
“嫌弃什么!”
陆康笑嘻嘻地握住冷如月的手,问:“只是如月,今日燕将军所说,你可有念头?”
“我这都多少年没耍过双刀了……”
陆康见她只是犹疑,却未表达她的不乐意,便知道自家夫人动了念头,便道:“此事无碍,多少年没耍过,这便耍起来就是。夫人若要入昭明,为夫也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必然要与夫人切磋一二。”
冷如月听罢,也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说道:“你若是手下留情,我才不饶你,定要家法伺候。”
……
却说纪黎与燕子尧将陆、冷二人送走后,又问站在她身侧的燕子尧:“子尧,冷如月的家人你可有了解?”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燕子尧颇有几分不解,“不过,她父亲和我父亲是世交,到了陕州,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提起自己的父亲,燕子尧的眼睛闪过一丝黯然。纪黎知道,这段时间他寄去名剑山庄的信笺几乎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心中自然不可避免地多了许多许多猜测。
纪黎不知怎么宽慰他。
她在这世上是孑然一身,挂念的只有政务与燕子尧两件事而已。
不过燕子尧事实上也并非需要她宽慰的人,很快那点黯然便被他抛掷脑后,又嚷嚷着要和纪黎再喝一杯、秉烛夜谈了。
可惜,最终燕子尧也没能与纪黎再饮一杯,反倒是秉烛夜谈确实成事——边霖叩响了青州府衙的侧门。
以至于边霖入内之时,这位燕大人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但边霖带来的消息事关重大,她也没有理会燕子尧的态度,径直对主位上的纪黎道:“纪大人,那位您要我查的人有眉目了。”
与那些“天下换个皇帝,生意还不是照做”的一般商人不同,纪黎给边霖的好处最多,让她短短几年,从一个远走他乡的异国商人成了宁州商会的会长,大燕境内的许多生意背后几乎都有边霖的身影。而另一方面,边霖对这位年轻的城主很是敬佩,与之共事自然也愉悦不少。一来二去,边霖便成了昭明最好的细作。因此昭明战败,边霖也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快讲。”
纪黎要边霖调查的人,姓赵,名青,曾任青州参将,官职比青州知府欧阳旭小上一些,青州之战本应当是他全权统管,但是因着欧阳旭好大喜功,又是摄政王的门生,所以这些年赵青这个青州参将当的跟青州府衙的衙役没什么两样。
起初,纪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在欧阳旭身边溜须拍马、貌不惊人的青州参将,但是,后来青州一战他竟然能燕子尧的“闪电战”中逃之夭夭,实在是不容小觑。因此,纪黎便命边霖的商队替她打听打听此人的来历和去处。
边霖点了点头,道:“赵青是商康年间的举人,青州人士,如今四十有四,从一方小小县令擢升至青州参将,政绩倒是不错,在民间的威望也高,只是到了青州,青州百姓就不大留意他了,只知道他唯欧阳旭是从。”
“他是个官?”纪黎忍不住蹙了蹙眉,她问一旁的燕子尧,“子尧,青州之战,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赵青?”燕子尧思索片刻,才想起来欧阳旭身边那个貌不惊人的身影,“此人倒是并非高手,但是杀敌很是勇猛,而且看得出应当略通兵法,用兵有些手段,比欧阳旭那个草包好上不少。”
“赵青平日喜爱武艺,时常与部下切磋,他的功夫应该是比欧阳旭好上不少。”
聪明、谨慎、懂兵法、通武艺……
纪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那他的下落,你查到了吗?”
“他去信长安,如今已经到了陕州,长安商会传来消息,他应当是下一任的陕州参将,统管陕州军政要务。”
“陕州参将……”纪黎呢喃道。
纪黎心头不安全然没有消散,随着边霖商队的影响力越来越广,纪黎几乎很少有自己无法了解、无法掌控的事情了。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熟悉,让她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日子,只能跟老天赌一赌,谁赢谁输。
“管他是什么青、哪里的参将!陕州的更好,收拾了他,我就回家见老头子!”
纪黎被燕子尧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逗得莞尔一笑,神情也没有了方才的紧张。
或许,自己已经有些过分依赖这种掌控感,但是,和天赌,这不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吗?既然老天将她的命输给了她,那么她就不会轻易让它拿回去。
是的,管他是什么青、哪里的参将!
纪黎很快便定下心神,吩咐道:“边霖,此人你帮本官多多留意,事无巨细,大至他如何排兵布阵,小至他性情为人,统统来报。事成之后,本官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