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可没空闲心思去想神鬼命理一事。
红梢凝视着石桌上杀得难解难分的棋局,即便她棋艺臻至二品,却依旧看不透当下诡谲莫测的局势。
公子游黑子攻势连绵,宛若一匹匹行走在黑夜深处的饿狼,围点打圈,伺机而动。
做温顺羔羊一贯不是金陵城少城主李秋白的作风,他反其道而行,从必将失陷的阵地中重建精锐,铁骑凿军。
对弈如谋战,一子可当百万兵。
片刻后,李秋白放下手中晶莹剔透的棋子,正视对座,拱手道:“游先生大才,小子输得心服口服。”
“公子过誉了,眼下未免就没有转胜之机。”
公子游脸露微笑,双指摩挲着光滑圆润的黑色棋子。
李秋白却是摆摆手,“依照惯例,游先生可向我提出一个愿望,只要是人力财力可行之事,皆作数。”
公子游起身,将双手负于背后,转头望向池中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色,似答非答道,“池中之水,总有一天会浑浊不清。在那天到来之前,这里景色倒也宜人。”
“待到秋气进城,少城主也该动身了吧。”
李秋白点点头,心中坦然自若。
金陵城中,每有男童降生,城东头庙里的庙祝,也就是早年混迹江湖的算命老方士,都会为那户人家的新生儿卜上一卦,这是金陵城中不成的规矩与习俗。
而这样的规矩与习俗,在金陵城不止一处。
少年长到十六岁光景后,便要离乡远行,在其及冠之年方可再回金陵。
土生土长的金陵百姓遵循着祖祖辈辈一代代人传下的规矩,在这片土壤肥沃景色秀丽的山水间延续生存至今。
靠的,便是规矩!
哪怕李秋白在怎么不拘一格离经叛道,也依旧不敢在这延续了几千年的规矩面前造次。
“此去不过四年时光,白马掠隙。正好游山玩水,合我心意。东悬镜山,宝窟福地,还有游先生所言种种,我皆心神向往,此行不去看看先生眼里的世界,岂能心安!”
李秋白说话时,眼眸中露出欣喜之色,不似巧言厉色的虚伪神情。
按庙庙祝的说辞,时候未到,男子不能随意进出金陵地界。
这落在金陵人眼中就跟女子守闺秀一个道理,是百姓口口相传的规矩。
李秋白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清凉山的神君庙,在往上走,便是登天峰。
但那山峰险峻无比,哪怕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好手依旧不敢轻易攀峰。
所以李秋白打小便对奇闻志异籍里描绘的怪力乱神光怪陆离的神仙之事心生神往。
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如中人物一般御风而行一日千里,此处人间,当是逍遥自在。
李秋白虽然输了棋,却是满脸的轻松惬意。
他不在乎输赢,也并不享受棋局厮杀的那种畅快淋漓。
相对于费心费力费时的弈棋,李秋白更喜欢那些省心省力省时便能得见成效的事和物。
青砚还是头一遭遇见莲池中五色彩尾群簇戏水,一时间自然陷入其中。
哪怕自家主人李秋白凑近脑袋挨在少女耳畔,也未察觉分毫。若是换作平常,少女定要指着少年的鼻子,大骂几个时辰的登徒子。
“好玩吗?”李秋白的声音悠悠传入婢女青砚的耳中。
青砚不假思索,开开心心,点头答道,“好玩!”
“有趣吗?”李秋白又悠悠问了一句。
“有趣!”
“城南小巷里的糖葫芦好吃吗?”
“好吃!”
“你家主子李秋白是个混蛋吗?”
“大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我跟你说啊,这龟寿园三个字......”青砚转头刚想吐槽,顺带再骂上几句自家主子狗屁不通。
但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看似人畜无害实则眦眦必报的熟悉面孔,神情一下子就萎了,刚想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连吞带咽硬塞回腹中。
李秋白皱了皱眉角,换作旁人心思他倒不敢自认揣测明了,但若换作婢女青砚,却是好懂得很。
青砚倒不是惧怕自家主人,只是她太怕抄写字了。自己一有半点不是,给少女眼中的头号大敌李秋白逮到机会,便是五百字五百字的罚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