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与掌管水陆武公差的城甫和管察民生节日祭礼的司敬一并称作城邑三贵。
至于城主一职,世袭罔替,是一座座大小城池真正的主人。
虽然身处胥国地界,金陵却是辖区自治。
它甚至无需同胥国其他州郡一样向朝廷缴纳供奉,朝廷同样不曾向其收取半点赋税来扩充国。
城中百姓们从出生到死去,都清楚这么一个规矩,城主府李氏便是这金陵的天。
百姓安居乐业,官商各有所得。
这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一切,李乾都做得尽善尽美。
以至于哪怕城主的亲生儿子在城中折腾得翻天覆地,对整座金陵城和城中百姓来说,终归是不痛不痒。
记得有次,李秋白突然想吃鲜嫩的烤土鸡。于是便伙同赵庭济一起翻过农妇家的围墙,跳进院子里的鸡圈,作了个鸡飞狗跳。
不出半日,便有侍从登门道歉,补足了赔偿的银两。
赵庭济不爱做铁匠的活计,一想到自己老爹撂下若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度日,倒不如学个打铁营生的狠话,只觉头疼。
这下可好,一语中的,赵庭济真就因雨天路滑撞碎了徐姓铁匠祖传玉佩的过失,被贵为城尹的自家老爹顺着徐姓铁匠心意,判了个不轻不重的铁匠铺长工罪名。
按官府老爷的话来说,祖传玉佩价值无量,在得到徐姓铁匠同意之后罚你作个只管饱饭的长工已是格外开恩,此事若是闹在别处州郡,可是大麻烦嘞!
李秋白静默站在旁边,将赵庭济烧料的手法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翻起前年无聊便在府中藏楼里拿来消遣时光的那本《品火锻打论》。
互相佐证之下,李秋白只觉得赵庭济似乎还挺有铁匠资质。
徐姓铁匠,名为徐来。人如其名,做人做事从来都是火慢热。
徐来眼角余光瞥见了一身寻常百姓衣着穿戴打扮的李秋白,自是埋头抡起大锤捶打烧得滚烫的铁块。
偶尔张口说话也只是吩咐那不情愿作自己学徒却学得有模有样的赵庭济鼓风烧料。
赵庭济见到来人正是自己的发小兄弟,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微笑。
只是那披了一层炭灰的脸庞又经火烤变得发红滚热,再露出雪白牙齿的模样,属实与前段时间城尹家的丰秀长子不太一样。
按李秋白的话来说,这可真是遭老罪咯!
好不容易熬到徐来放下铁锤,赵庭济立即便小跑着去后堂取来一盆清水,供徐来洗手洗面。
看着赵庭济那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徐铁匠右眼皮不由跳动。
“师傅,今儿正巧赶上您老开炉铸剑,要不让我这哥们儿也开开眼界?”
果然,这臭小子肚子里就没憋好屁。
徐铁匠咳嗽一声,赏了赵庭济一记脑瓜崩,振振有词道,“你师傅我看了黄历,今日忌金铁锻炼,所以替游侠儿铸剑之事暂且耽搁几日。对,耽搁几日,等择了黄道吉日,自然开炉铸剑。”
赵庭济自是觉得徐铁匠没有铸造剑器的本事。
平日里锻打些农用物具,诸如锄头钉耙之类的物件,徐铁匠都得卯足精气神,郑重其事。生怕一时手拙误了买卖,叫人笑话。
如今再推辞延迟开炉铸剑的日子,更就应证了赵庭济心中徐铁匠手艺不精生怕丢人现眼的猜想。
李秋白本来就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先前是被赵庭济拉动风箱的架势吸引,这才暗自翻起心中籍章对比。
可哪怕只是对着籍照猫画虎,换作旁人来替徐铁匠烧料,恐怕不出片刻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一点,赵庭济不知,喜欢在金陵城中四处晃荡而恰巧撞见过徐铁匠对伙计学徒破口大骂场面的李秋白却是心知肚明。
“秀哥儿,等我学了真材实料,到时候给你铸炼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一剑递去,杀得那山精野怪魑魅魍魉神形消散!”
赵庭济说话时,抡起双臂作拔剑递剑的姿态,学得有模有样。
秀哥儿,是赵庭济对李秋白的敬称。
赵庭济若是人逢喜事趣事,便会不自觉地惊呼一声“秀”。
而在他看来,能交上李秋白这么个朋友,是天底下最秀的事了。
李秋白看着似乎是对自己处境遭遇坦然接受的赵庭济,先是一笑,而后说道,“那我得快些习得本领,莫不要到时候宝剑只能当作爨室里切肉的菜刀。”
赵庭济嘻嘻地笑着,他觉得李秋白的话在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做了一番豪言壮语,那肯定是要学会打铁铸剑的手艺了。
若徐铁匠当真是个不顶用的师傅,这该如何是好。
如此一来,少年又是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命可真苦。
闲暇之余,赵庭济可没闲着。
他主动请缨翻进了隔壁王寡妇家院子,“借”来一只肥美土鸡,说什么也要请李秋白吃上一顿自己调味烹饪的烧鸡。
青砚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不仅被李秋白吩咐去杀鸡拔毛,还要顺着自家主人的意思去洗了赵庭济堆在卧房的脏乱衣服。
甚至是少女准备动手洗衣之际,徐铁匠又丢来了一堆未洗衣物。
少女只能在心里祈祷,坏事做尽的李秋白恶有恶报。
但令少女宽慰的是,赵庭济烹饪的烧鸡真如他拍着胸脯保证得那样美味。
哪怕是少女形单影只地坐在门槛上,也能闻见那锅盖下缓缓溢出的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