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原先的富贵公子模样全然不再,如今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齐遥清望了他们一眼,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中途折了个弯走过去,不折痕迹的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塞进那个披头散发的弟弟手里。
他如今也是戴罪之身,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闭眼盘坐的齐萧肃,他缓缓睁开眼,当看见与他只有一扇牢门之隔的齐遥清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毫发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王妃,这里关的都是重刑犯,按照规矩是不该给您进来探望的,不过……呵呵,您既然来了,哥儿几个也不拦您,只是您不能进去,还望您宽恕则个,有什么话就隔着铁门说吧。”
齐遥清知道这些守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此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感激的冲他点点头,道:“有劳了,多谢。”
守卫离开,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隔着一扇铁门的齐遥清和齐萧肃,还有隔壁一直在哭闹的几个庶子。
“父亲。”
两人沉默的对望了许久,最终还是齐遥清先开的口。
“嗯,你来了。”
齐萧肃闷闷的哼了一声,将眼睛偏向了地面,表情有些僵硬。
齐遥清静静望着老父,只觉得他数月之间竟是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了。齐萧肃两鬓斑白,面色蜡黄,上头布满深深浅浅的褶子,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国公爷。
齐遥清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父亲,儿子听说,圣上下旨,待来年春便要将你们流放边疆。父亲,是这样么?”
“……嗯。”齐萧肃简单的一个字,但终究压抑不住其中的颤音,流露出他此刻内心所想。
齐遥清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抱歉,父亲,这事……儿子没法帮你们。”
他如今自身难保,能留的一条命都是不易,又岂会还有余力再替齐萧肃他们做打算?只是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齐遥清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彻底放任他们不闻不问。
“不过父亲,儿子有跟王爷提过,他应该事先安排了些人手,你们去了边疆自然不会有京都的日子这般好过,但多少……应该还能过得下去。”
他再了解自己这些家人不过,赵氏入门晚,当她嫁给齐萧肃的时候他都已经在京都站稳脚跟了。而柯氏那些妾室更是后来才纳进门的,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连带着她们的子女也都一个个养的精贵,吃不得一点苦。此去边疆路迢迢,只怕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会一个个坚持不下去了。
齐萧肃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齐遥清会拜托魏延曦关照他们一些。他自认为并未善待过他这个次子,哪怕他曾是他唯一的正统嫡子。
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过去,齐遥清他生母温氏还在的时候,那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温氏一直是个温婉性子,贤惠和善,终日相夫教子,虽然日子过的清淡了些,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因为自己日益膨胀的野心,纳了那些女人进后院,虽然体会到了别样的风情,却到底找不回从前那种温馨美满的日子了。
人老了就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尤其现在齐萧肃身为阶下囚,尊严地位通通不复,就更是忍不住唏嘘感叹,自己当年的意气用事,毁了原本应该美满、安逸的一生。
看出他的质疑,齐遥清无奈苦笑,果然在他父亲眼中,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就只有恨他的份么。
“父亲不必觉得奇怪,我也是齐家子,是您的亲儿子,齐家有难,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也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了。”
“雍王……待你如何?”顿了顿,齐萧肃忽然抬脸问他。
齐遥清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不过没多思考他还是点了点头,“王爷待我很好,我先前被拘于天牢,就是王爷不眠不休赶回京都,救我脱困的。”
说到魏延曦,齐遥清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眼中慢慢的是信任和眷恋,落在齐萧肃眼里,竟是让他松了口气。
“好,那就好。”他深深吐了口浊气,叹道:“我齐家一夕之间彻底败落,牵连到你,为父着实不忍。如今幸得王爷回护,你此生应当无恙。”
说到这里,他露出自嘲一笑,忽然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牢顶,道:“就当是你已故的母亲在天有灵吧,呵,可笑,可笑,没想到你那惨死冷宫的姐姐当初倒真替你选了门对亲事。”
他口中的“姐姐”指的自然是齐颂锦。齐遥清闻言一愣,抿了抿唇,片刻后忽然低低笑道:“嗯,是啊。她此生过的辛苦,工于算计,只盼她来生投个寻常人家,莫要再追求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也某要再承受这许多的苦楚了。”
失了心爱的女人,这么多年来的魏承天是痛苦的。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最爱的枕边人竟无时无刻不想夺了自己性命,焉知齐颂锦不是痛苦的呢?
情这个字,纠缠太多,牵连也太多,若是用错了情,便是一生一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