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沉走出林府的时候还是垂头丧气,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待等宫宴结束回到府里的时候,却又是春风满面,笑意盈盈的了。
回府的途中仍旧是他和林君浩在前面骑着马,林平安则是安坐在软轿之中。
三人沿着朱雀大街行走出半个时辰,才算是回到林府。
本就热闹的朱雀大街上今日里更是比寻常还要昌盛繁芜,四处可见绚烂的烟花炮竹,一路上是观不尽的花灯,听不完的欢声笑语,环佩叮当。
许是因为这喜庆的氛围,又许是因为方才在宫宴上狠狠的让沈沫儿难堪了,此刻林平安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不少。
回到林府已是戌时三刻,站在门外,还能够清晰的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咿咿呀呀的戏腔,看来林府里头的那一出大戏还没有唱结束。
林平安心下一松,便在两个马童的伺候下落了地。
她以为林德沉定会抛下她,与林君浩先走进府里去,不想,当她下车之际,却是看到林德沉正负手站在门外那高挂的宫灯之下。
灯笼迷蒙暧昧的光让林德沉素来严谨的那张脸铎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他的眼底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般看去,还当真有些像是慈父的样子。
林平安好起的凝视着他:“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林德沉眸光温柔,甚至还带着一丝自豪之意,想了许久才开口道:“平安,从前都是父亲对你太严苛了,没想到没有父亲的管教,你也能生长得这样贤淑有礼……”
林平安心底冷笑。
他如今倒也知晓这些年来对自己疏于管教了吗?可她已不是从前的林平安了,不会因为他这一两句好话就感恩戴德,就回心转意。
林平安盈盈一笑,未曾说话。
而林君浩则是朝她投递过来了警告的目光。
那双俊逸漂亮的眼睛仿佛是在对她说:“你可别得意的太早!”
林平安掂了掂手中的金匣子,却是笑而不语。
这只金匣子,是皇上亲自赏给她的礼物,作为那一支即兴曲子的馈礼。这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一把金算盘,算盘的身子是以纯金打造,算珠却全是光泽莹润的翡翠,每一颗都在夜色下闪动着耀眼的幽光,算珠拨弄之时,还有清脆的声响,仿若丝竹管乐之中,当真是一件难得的宝器。
除了这金算盘之后,皇上还赏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给她。
眼下满朝武都知道了这一位一鸣惊人的林三小姐,更是记住了她与纯喜公主关系亲密,断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
至于林梦双?今日夜里大抵除了白元九与慕容弘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记得她的存在了。
昔日人人颂扬的京都第一女贤人竟然也会有这样凄惨的下场,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过瘾呢!
“好了。快进去歇息吧。今日你们也都辛苦了。”林德沉未曾等来林平安的回答,反倒是被她那双幽冷的眼睛盯着有些心虚。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林德沉才迈步走入大门。
林君浩与林平安很快也随之而入。
三人才刚走至三岔路口,通亮的小道上忽然就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边跑,还一边惊恐的大喊:“救命……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林君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下手脚利索的奔向那人,拎起了那人的衣襟。
仔细一瞧,却是元氏那边的一个小丫头。
“怎么回事?”林君浩眯着眼,但见小丫头素净整洁的衣裳上此刻沾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她显然是被吓坏了,见到了几位主子也顾不得行礼,只喃喃的念道:“戏……戏子,杀人……二……二姨娘……”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根本就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而如音听到这几个字,脸色却一瞬就黑了下来。
“走!我们去看看!”林德沉目光渐沉,说这话儿之时,人已是快步走到了前头。
林君浩担忧得不得了,今日沈氏的计划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生怕自己的母亲与妹妹会遭殃了的林君浩紧跟着也小跑着跟上。
林平安凝眉,拉住了那丫头,又问道:“二姨娘现在如何?”
那丫头虽然神智模糊,说话也不利索,但却还是能听懂人的话,她喃喃的张嘴:“二姨娘没事,但是……好多血,有好多血。”
林平安见她言语支吾,知道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干脆也顾不得那许多,抱着金匣子抄了条近道而去。
待等她赶到听荷水榭之时,只看到一片凌乱的狼藉,地上散布着几具尸体,但都是男性,当中有芳院里的护卫,也有戏班子里的伶人。地上还流淌着尚未干涸的血迹,隐约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戏台上的大戏在方才的一瞬间便已戛然而止了,剩余的几个伶人被闻讯赶来的护卫捆绑在了一齐,被扣押在了角落中。
而一片狼藉中,只听见有个小丫头在哭。
林平安拨开人群走过去,一大帮夫人小姐们个个都是吓得花容失色,被遣护到了围栏之后,这当中并没有她的母亲,而那个哭泣的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樱桃。
林平安心底一揪,一下子连步伐都有些站不稳。她勉强定下神来,才走了过去:“樱桃!”
“小姐!小姐……”樱桃痛哭流涕,闻声忙扭过头来,露出了她那一张泪盈盈的小脸。
随着这个动作,林平安也看清楚了那个被樱桃所抱着的人,是石榴!
“石榴她……”樱桃苦得分外伤心,眼泪都混在了一起,一张脸都涨红了,“石榴她方才为了救二夫人,被刺了一刀,现在还在流着血呢……”
林平安飞不走过去,但见石榴双眼轻轻合着,大抵是因为疼痛难忍,睫毛一直在发颤,她唇色苍白,衣襟都被血给染湿了。但庆幸的是,这把刀子并没有刺中石榴的要害部位,而是斜斜的插在了她纤弱的肩膀上。
林平安看着身负重伤的石榴,一时酸涩得厉害。
她只是随口叮嘱了一句,石榴便愿为了她豁出性命去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身旁能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丫头,岂不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