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州西南,秦山。
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密密麻麻的树丛之中传来一阵窸窣响动,一道少女的身影追着一只野兔跑出来,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一颗石子忽然击中兔子的颈侧,方才还矫健非常的兔子一下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路旁。
少女的头顶投下一道阴影:“小师妹,怎么这么些年,你的轻功还是这般不济?连只兔子都撵不上。”
“大师兄!”被燕子尧称作小师妹的于卷云几乎是跳起来抱住了他,“你终于回来了!”
燕子尧有些尴尬,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后只能手不尴不尬地落在她的肩上拍了拍,所幸于卷云并没有抱着他太久,很快便松开抱着燕子尧的手,道:“大师兄,师傅他们都等着你呢。”
“先不急,”燕子尧说着,这时于卷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马车上坐着一个女子,见燕子尧朝她挥了挥手,便款款而来,“这位是昭明女相,纪黎纪大人。”
纪黎事实上早就打量了于卷云许久,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很轻,与纪黎约莫一般大,高挑清瘦。于卷云有些惊讶地看向纪黎,一时间甚至忘了行礼,恍惚了半晌,才拱手道:“见过纪大人。”
“不必多礼。”纪黎却也不在意,望向燕子尧道,“子尧,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去拜访拜访燕庄主?”
这本就是燕子尧与纪黎此行的目的,燕子尧也就对于卷云道:“师妹,你们近来都住在哪里?”
于卷云引着他们两人往名剑山庄安顿的地方走去,起初因着纪黎的存在还有些沉默,但不多一会儿,话匣子便打开了,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当初燕子尧走后,名剑山庄立刻就被官府带兵包围了。
“不过,师父早就有预料,我们这帮人就从地道逃到后山,然后一刻也不敢歇息,一路逃到秦山。”于卷云一边拿着长剑开道,一边道。
纪黎忽然开口:“是陕州知府派兵来围剿的?”
“正是。”
“他以什么罪名来围剿名剑山庄?”
纪黎这话一下子将于卷云问住了,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说:“这事还是师父比较清楚,我们这些小喽啰也就只有跟着跑的分儿。”
纪黎笑了笑,也不再追根究底,就只听着于卷云扯着燕子尧问:“大师兄,你进了昭明之后做了些什么?”“我还听说之前青州就是你打下来的,你可太了不起了!”而燕子尧回答得不说是事无巨细,也谈得上是添油加醋。
纪黎也不拆穿他,只觉得燕子尧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得瑟的土狗。
燕南天选的位置在大渡堰和小渡堰之间的高山之上,地势陡峭,易守难攻。于卷云带着纪黎和燕子尧先涉过一处浅滩,然后又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于卷云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制哨子,清越的声音响彻云霄,似鸟啼,又似鹰唳。
不一会儿,悬崖之上便传来一阵轮轴转动的声音,很快便悬下一个能容纳多人的吊篮,纪黎惊讶道:“名剑山庄竟然有如此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高手。”
燕子尧道:“想必是师叔的手笔。”
燕子尧先扶着纪黎上了吊篮,然后才跳了进去,待于卷云也入内站定后,她又是拿出哨子吹了一声,这回的哨声比从前都要短促轻快一些。
很快,纪黎便感觉吊篮在缓缓上升,新奇地趴在吊篮边上东张西望,却又忍不住露出些害怕的神情。燕子尧饶有兴致地看着纪黎,觉得一向运筹帷幄、镇静自若的纪大人会露出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胆怯与好奇来,实在是难得一见。
吊篮在山崖边上停下,一个人摇着把手,一个巨大的石板缓缓地伸到吊篮底下。燕子尧和于卷云直接从吊篮里翻了出去,然后燕子尧又转过身扶着纪黎。
山崖上围了好些人,大老远地便冲着燕子尧喊:“子尧,你终于回来啦!”
“师叔、二师弟、三师妹……”
纪黎看着燕子尧挥着手挨个打招呼,然后又被他猝不及防地拉过去:“这是昭明女相,纪黎纪大人。”
听燕子尧介绍完后,他的叔伯长辈无一不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压低声音彼此议论:“我还以为是子尧的媳妇儿呢……”
这些声音自然落在了纪黎的耳朵,她权当是这些长辈的过度关心,也不当一回儿事。
燕子尧知道纪黎既然夸赞了这吊篮的做工,便明白她是对这种技艺起了兴趣,自顾自地拉着她给自己师叔引荐:“这位是我师叔武泰清,他专擅山庄铸剑之事,我的重剑也是他的手笔。虽然他武功一般,但是对奇门遁甲之术很有研究……”
“你个混蛋!一回来就揶揄你师叔,我哪武功一般了!哪一般了!”武泰清是个留着大胡子的老头子,一听燕子尧胡言乱语,便故作生气地打了他几下,燕子尧也并不躲闪,嘴上还嚷嚷着:“你打不过我,可不就一般吗?”
打不过你的人可太多了。
纪黎心想,她作揖行礼:“晚辈纪黎见过师叔。”
武泰清笑了笑,颇有些慈祥:“纪大人的名声可是连我们这么个小地方都知道了。”
“不敢。”纪黎问,“敢问武师叔,那上山的吊篮可是您的手笔?”
“正是。”
“奇门遁甲之术见过不少,但这般轻省简洁的却还是头一回,若是这些技艺能用在农桑或是战事上,可谓是大功一件。”
武泰清听了纪黎的话,立刻就引为知己,道:“所以说还是纪大人您识货。其实如今名剑山庄的农桑之事,的确是用上了这些技艺,不如你我同去,我将其详细介绍一番?”
“如此甚好。师叔您不必多礼,称呼晚辈纪黎便是。”
“哈哈哈。”武泰清也不是拘礼之人,爽朗一笑,道,“好。”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愈走愈远,只留下一个被抛下的燕子尧风中凌乱,半晌才回过神,又是几个箭步,屁颠屁颠地跟着纪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