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和武泰清一直聊到快到晚宴开始之时,于卷云匆匆跑来,却不是邀请他们几人入席,而是对着纪黎道:“纪大人,师父想见你。”
纪黎颔首,先对着武泰清告辞:“既如此,那晚辈就先告辞了,若是有机会,希望还能与师叔彻夜长谈。”
“无妨无妨。”武泰清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你先去忙吧。”
“我与你一道去。”燕子尧说着便要跟着纪黎一同离去,却听于卷云道:“师兄,师父说就见纪大人一个人,命你去晚宴帮忙,别……别……”
于卷云面露难色,似乎是不方便开口,燕子尧想也知道燕南天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为难她,转身对一旁的纪黎道:“那纪黎,我送你过去吧。”
纪黎自然不会拒绝,颔首道:“好。”
燕南天的住处在一处收拾得很干净的院落,却离寨门并不远,可见这位庄主是做好了身先士卒的准备的,并不是那等为了活命而抛下同伴之人。
燕子尧将纪黎送至院门,仍有几分担忧,欲言又止地望着纪黎,眼神莫名让纪黎想起儿时被抛弃的小黄狗。纪黎宽慰道:“燕庄主断不会对我做些什么,你去前院忙吧。”
燕子尧只好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纪黎颇有些好笑,陕州城破后,燕子尧似乎就颇为放心不下纪黎似的。
或许是因为纪黎用计阴了燕敬王后,燕敬王虽不可能下罪己诏来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又憋了一肚子气,于是便让那帮正闲着的言官写檄讨伐纪黎。纪黎的名声一时间又大上不少,昭明势大,来投奔的人也愈发加增,一个没有家族的女相,自然会惹得人眼红,因而昭明之中关于纪黎的流言蜚语也并不少。
流言蜚语虽伤人,但只要齐昭并不疑心她,于纪黎而言便无大碍。因此,纪黎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却不知,倒是被燕子尧留意到了。
纪黎一边思忖着这些事,一边叩响了燕南天的院门,院门虚掩,里面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贵客远道而来,燕某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随后,院门便被人从内打开,燕南天站在门口,朝她拱手行礼道:“见过纪大人。”
“前辈不必多礼。”纪黎虚扶他一把,待燕南天站起身后,她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燕南天蓄着长须,看着倒不像是一个武林中人,更像是一个读人,容貌与燕子尧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要沉稳许多。
他引着纪黎在院落之中支起的木桌旁坐下,道:“想必犬子给纪大人添了不少麻烦,老夫在此多谢纪大人提点。”
“谈不上提点。当初若不是子尧救我一命,恐怕我也早已成为荒山上的无主枯骨,又哪来今日能与燕庄主对谈的纪大人?”
“哦?此事某倒是不知。”
纪黎笑了笑,将自己如何被父母发卖、又如何死里逃生,在太平山如何奄奄一息被燕子尧相救之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燕南天。
燕南天望向纪黎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叹息道:“天灾,人祸。”
旧事已过,纪黎也不过多谈论,又问:“燕庄主日后有何打算?”
燕南天给纪黎斟茶的手一顿:“此话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纪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燕庄主这般老谋深算,想必不可能对晚辈贸然前来没有半点猜测吧?”
燕南天苦笑一声:“依某之见,纪大人可是为昭明王来当说客的?”
“昭明与名剑山庄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名剑山庄表面上不涉战争,但是少庄主却在昭明麾下,官至副将,江湖中人想必是多有猜测。而名剑山庄销声匿迹,想必也是江湖纷争的结果。”
燕南天眉毛一挑:“何出此言?”
“于卷云说,名剑山庄是被陕州官府围剿,而且那时武林大会方才结束,子尧因着‘旧例’刚刚离开陕州。前脚刚走,后脚名剑山庄便被围剿,官府就算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反应如此迅速,除非是有人告密。这样一来,告密者不是名剑山庄中人,想必就是武林大会的与会之人。”
“纪大人真是见微知著,竟然就从云儿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了这么多的信息,令某大开眼界。”燕南天这才真的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意,道,“不错,告密者便是江湖上的无相门,此门算得上是魔教中人,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买卖,与摄政王往来甚密,当日也是想要借官府之手扳倒名剑山庄。”
说着,燕南天又叹了一口气:“陕州城破的消息传来,燕某便已然对纪大人今日来访有所预料。就算您不来此,恐怕在下也要贸然拜访。如今的名剑山庄如若不投靠昭明,的确已然无路可走。”
纪黎笑道:“尽管如此,燕庄主大可谈谈你的条件。”
“好。既然纪大人如此爽快,燕某便直言不讳了。”燕南天道,“名剑山庄之中,愿意归顺者自然好,但若有人不愿归顺,也请大人替他们筹谋一二,不必赶尽杀绝。”
“燕庄主说笑了。若是不愿从军,那便做个平头百姓。既然是我昭明百姓,某身为官长,自然会善待,谈何赶尽杀绝呢?”纪黎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杯轻轻晃动,溅出了几滴茶水,她的眼神直视着燕南天,嘴角含笑,“不过,若是违法乱纪,乱朝纲、残生灵,本官也只好依法处置,绝不可能轻饶。”
名剑山庄虽是江湖之中的名门正派,但看看桀骜不驯的燕子尧也不难知道,这群江湖大侠随时都有可能落草为寇。燕南天知道,纪黎这番话既是敲打,也是警告,若是名剑山庄的人安分守己,她自然不会干涉他们的江湖行径,但若是做出什么犯法之事,她也不会包庇。
燕南天是个审时度势之人,笑道:“自然。名剑山庄绝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